“米诺陶洛斯号”的残骸如同被巨兽咀嚼后吐出的碎骨,半埋在骸骨废土灰白色的尘埃中。污浊的天幕低垂,骸骨尖碑如同刺向地狱的巨矛,顶端跳动的血色账单是全境唯一的光源,冰冷地映照着绝望。
叶玄舟从剧痛中挣扎醒来,每一次呼吸都带着铁锈味和骨粉的颗粒感。他躺在冰冷的金属残骸上,身边是昏迷不醒、气息微弱如游丝的苏芮,以及靠在一块扭曲钢板旁、脸色灰败、旧疤彻底黯淡无光的林默。老K在不远处,沉默地检查着几件从废墟中扒出的、勉强可用的装备,他手腕上那道代表“赦免凭证”生效的白金色微光,在废土的天色下格外刺眼。
陆九彻底消失了。连带着他存在过的痕迹,都在叶玄舟的记忆中变得有些模糊——那场牺牲的细节如同被橡皮擦擦过,只留下空洞的痛感和一个“有人为我而死”的抽象概念。这就是“存在痕迹”被初步侵蚀的征兆!血色账单的“利息”己经开始结算!
“咳…咳咳…” 苏芮发出一阵微弱的咳嗽,缓缓睁开眼。她的瞳孔有些涣散,焦黑的皮肤下,那99%的清算进度烙印如同嵌入骨髓的诅咒。更可怕的是,她发现自己对某些关键医疗数据的记忆出现了断层——那是她赖以生存的知识根基!
“我们…在哪儿?” 她的声音沙哑如破锣。
“遗落废土。讨债的…新刑场。” 叶玄舟的声音同样嘶哑,他挣扎着坐起,眉心的刻痕传来撕裂般的剧痛,裂痕清晰可见,与远方骸骨尖碑顶端的血色账单隐隐共鸣。他看向林默:“感觉怎么样?”
林默抬起手,看着自己手臂上那片彻底失去光泽、如同普通陈旧伤疤的区域,眼神空洞:“旧债…好像…还清了?” 他的语气没有丝毫喜悦,只有一种被彻底掏空后的茫然,“但…好像有什么…被拿走了…” 他努力回想上一次“讨债”的细节,却发现那些曾经刻骨铭心的痛苦和同伴的面容,都变得模糊不清,如同隔着一层磨砂玻璃。他的“存在痕迹”也在被缓慢抹除!偿还旧债的代价,是过往的彻底湮灭!
呜——!
一阵裹挟着灰白骨粉和刺耳尖啸的腥风毫无征兆地刮过残骸!风中,无数细小的、闪烁着幽光的量子粉尘如同活物般飞舞,所过之处,金属锈蚀加速,残骸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
“小心风里的东西!” 老K突然低吼一声,猛地将一块合金板竖在身前!嗤嗤嗤!幽光粉尘撞击在合金板上,瞬间腐蚀出密密麻麻的细小孔洞!
叶玄舟反应极快,强忍剧痛调动眉心的刻痕!一层稀薄、布满裂痕的幽蓝光幕瞬间笼罩住他和苏芮、林默。粉尘撞在光幕上,发出滋滋的侵蚀声,光幕剧烈波动,叶玄舟脸色一白,嘴角溢出鲜血。刻痕的力量在废土环境下被严重压制,每一次使用都伴随着巨大的反噬和记忆的细微流失。
风停后,残骸上留下了明显的侵蚀痕迹。更令人毛骨悚然的是,苏芮身边,一块刻着陆九名字缩写的金属身份牌(她一首珍藏的),在粉尘的侵蚀下,上面的字迹如同被岁月加速风化般,迅速变得模糊、淡化,最终彻底消失,只留下一块光滑的、没有任何信息的金属片。
陆九存在的最后一点物理证明,消失了。
苏芮看着那块光秃秃的金属片,又低头看了看自己焦黑皮肤下99%的烙印,眼中最后一丝生气仿佛也随之熄灭。她的“清算”,似乎正以一种比死亡更彻底的方式在进行。
“三十天…” 叶玄舟看着天幕上那冰冷的倒计时(29天23小时58分),又看着身边同伴被缓慢“遗忘”和“抹除”的惨状,一股前所未有的冰冷愤怒取代了绝望。“终末清算所”…骸骨尖碑…他必须找到答案,找到反击的方法!
“老K,” 叶玄舟的目光锐利如刀,刺向那个沉默的身影,“你的‘赦免凭证’,能屏蔽多少?”
老K着手腕的微光,护目镜后的眼神晦暗不明:“…有限。对‘存在抹除’…无效。它更像…一张不被优先追索的标签。” 他顿了顿,指向远方那座巍峨的骸骨尖碑,“答案…或者说最终的‘讨债场’,在那里。但路…是用‘存在’铺的。”
叶玄舟顺着他的手指望去。灰白的骨粉平原上,并非空无一物。一些扭曲的、由骸骨和废铁构成的矮小建筑散落其间,隐约可以看到一些蹒跚移动的、形态怪异的影子。而在通往尖碑的方向,地面上赫然残留着一些巨大的、散发着微弱能量波动的脚印和拖痕,仿佛有什么庞然大物定期巡逻。
遗落废土,本身就是一座巨大的、缓慢运转的债务监狱。而他们这些新来的债务人,是新鲜的饲料。
“收集能用的,处理伤口。” 叶玄舟的声音冰冷而坚定,他额头的刻痕裂痕中,一丝不屈的幽光顽强闪烁,“我们去尖碑。就算要‘消失’,也要在消失前,把‘账单’…塞回那些‘债权人’的喉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