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寂。
冰冷的空气仿佛凝固在谢辞那句“你们愿意相信我”的尾音上,实验室里只剩下仪器细微的嗡鸣,和五个女人深浅不一的呼吸声。
林绛的指尖还停留在“X-05”基因融合报告上,那一行行冰冷的数据,将她们五个人的命运与“新型生物武器”这个词血淋淋地捆绑在一起。
她抬起眼,锐利的目光像手术刀一样剖析着谢辞:“‘他们的刀’?你指的是谁?这份报告上提及的‘X研究所’?”她的声音冷静得可怕,“而你,又在这场所谓的‘实验’中扮演了什么角色?刽子手,还是…观察者?”
“刽子手。”裴棠的声音带着金属摩擦般的嘶哑,她猛地从老旧主机前转过身,屏幕上定格的正是五人被囚禁、被注入不明液体的画面。
“这视频里,捕捉我们的人,有你吗?”她向前一步,眼中是毫不掩饰的怒火和戒备。
主机散热扇的呜呜声,像是在为她的质问伴奏。
苏棠指尖的火焰尚未熄灭,橘红色的光芒在她眼中跳跃,映照出通道口那些狰狞的抓痕和暗褐色的血迹。
“那些编号,那些挣扎的痕迹,”她的声音压抑着怒火,“是你造成的吗?还是你的‘同伴’?”她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带着血腥味。
顾昭紧紧攥着那本私人日记,书页的边缘几乎要被她捏碎。
“清除宿主……”她低声重复着日记里最触目惊心的那句话,眼神复杂地看向谢辞,“当五种异能无法融合,唯一解决方式就是清除宿主。你所谓的‘斩断这把刀’,是指不再执行这个‘清除’命令?”她的话语冷静,却带着一种洞悉一切的冰冷。
唯有阮鸢,她的目光始终焦着在谢辞那只微微颤抖的手上,以及他身后墙壁上那张模糊的照片。
照片上的女人,前世的她,死于他的手下。
但此刻,她却从谢辞眼中看到了与照片上冷酷截然不同的痛苦和挣扎。
“你不是来杀我的,”她再次轻声道,语气却比之前笃定了几分,“你是来救我们的。”
这句突兀的信任,像一滴水落入滚油,瞬间激化了现场的氛围。
“救我们?”苏棠嗤笑一声,指尖的火焰骤然拔高,“阮鸢,你清醒一点!他刚刚才承认自己是‘他们的刀’!一把沾满了我们同类鲜血的刀!”
“但他也说了,他要斩断这把刀!”阮鸢迎向苏棠的目光,毫不退缩,“如果他真想杀我们,根本不必等到现在,更不必告诉我们这些。”
谢辞深吸一口气,脸上闪过一丝无法掩饰的痛苦,他缓缓开口,声音沙哑:“我没有资格请求你们的原谅,更不敢奢求你们的信任。是的,我曾是‘X研究所’最锋利的刀,负责追踪、捕获,甚至在必要时…清除失控的实验体,或是像你们这样,被判定为‘失败品’的宿主。”
他的目光扫过裴棠身后的屏幕:“那段视频,是我拷贝出来的。那次实验,是五年前。你们是第二批,也是他们认为最有可能成功的一批‘X-05’。”
“最有可能成功?”林绛敏锐地抓住了关键词,“成功什么?合成那种生物武器?”
谢辞点头:“他们试图将五种相斥的异能基因在同一个宿主体内完美融合,创造出前所未有的强大个体。但每一次尝试,都以宿主精神崩溃、异能暴走告终。日记里提到的‘清除’,就是处理这种‘失败品’的最终手段。”他的视线不自觉地飘向阮鸢身后那张照片,眼神黯淡下去,“我执行过不止一次这样的任务。”
“那张照片上的女人,”阮鸢的声音有些发颤,“她是……?”
谢辞闭了闭眼,再睁开时,眼中是浓得化不开的悲哀与决绝:“她是第一批‘X-05’的宿主之一,代号‘鸢尾’。她的异能与你相似,但最终也走向了失控。是我…亲手终结了她的痛苦。”他顿了顿,声音艰涩,“也正是从那一刻起,我开始怀疑这一切的意义。”
“怀疑?”顾昭冷笑,“怀疑了五年,现在才决定‘斩断’?是什么让你突然良心发现了?”
“是警报。”谢辞猛地抬高了声音,实验室外隐约传来一阵低沉的蜂鸣,虽然微弱,却像一把重锤敲在每个人的心上。
“这里的防御系统被我暂时关闭了,但研究所的反应速度比我想象的要快。他们很快就会发现这里的异常,发现我还活着,并且和你们在一起。”
他眼神变得凌厉:“他们对‘X-05’项目己经孤注一掷,投入了所有资源。上一次,他们以为清除了所有隐患,但你们的异能却在末世爆发后重新觉醒,并且比预期中更强大。这让他们看到了新的希望,也意味着你们面临着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更可怕的危险。”
“他们会不惜一切代价找到你们,重新把你们投入实验舱。如果再次失败……”谢辞没有说下去,但那未尽之言的恐怖,己然笼罩在每个人心头。
“你为什么要帮我们?”裴棠死死盯着他,“你背叛了研究所,他们不会放过你。这对你有什么好处?”
“好处?”谢辞自嘲地笑了笑,“或许是赎罪吧。我不想再做一把没有思想的刀,不想再看到无辜的人因为这疯狂的实验而牺牲。更重要的是,”他的目光再次落在阮鸢身上,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我不想再重复同样的错误。”
实验室外的蜂鸣声似乎清晰了一些,伴随着某种沉重的脚步声由远及近。
“我们没有时间了。”谢辞的语气急促起来,“这个基地很快就会被封锁。我知道一条秘密通道,可以带我们离开这里。但出去之后,我们将面临整个研究所的追捕。我一个人,保护不了你们所有人。”
他摊开手,掌心空无一物,却仿佛承载着千钧重量:“我需要你们的力量,也需要你们暂时的信任。否则,我们都将成为培养皿里的下一个牺牲品。”
林绛的目光在谢辞和摇摇欲坠的铁门之间来回扫视,大脑飞速运转。
逻辑告诉她,谢辞的话有很高的可信度。
他的出现,这些情报,都指向一个共同的敌人。
苏棠指尖的火焰微微晃动,她看了一眼通道口的血迹,又看了一眼谢辞。
如果他说的是真的,那么他们共同的敌人远比想象中更强大。
顾昭合上了日记,上面的每一个字都像烙印一样刻在她心里。
“清除宿主”,这西个字让她不寒而栗。
裴棠的视线从定格的视频画面上移开,如果历史将要重演,她绝不允许自己再次成为案板上的鱼肉。
阮鸢深吸一口气,上前一步,站在了谢辞身边,她的声音不大,却异常坚定:“我信你。”
这个举动像是一个信号。
林绛率先开口:“通道在哪里?我们必须立刻离开。”她的冷静是天生的,也是此刻最需要的。
苏棠熄灭了火焰,点了点头。
顾昭看了一眼裴棠,裴棠也微微颔首。
一瞬间的沉默后,是行动的默契。
“跟我来!”谢辞他熟练地在门禁系统上操作着,蜂鸣声和脚步声越来越近,仿佛死神的脚步在催促。
“这条通道连接着废弃的城市地铁系统,”谢辞一边操作一边飞快地说,“那里错综复杂,暂时可以摆脱他们的追踪。但之后的路,会更加艰难。”
合金门“咔哒”一声弹开,露出一条幽暗深邃的向下通道。
冰冷的风从里面灌了出来,带着一股铁锈和尘土的混合气味。
众人没有丝毫犹豫,鱼贯而入。
谢辞最后一个进入,在身后重重关上了合金门,隔绝了身后越来越清晰的警报和追捕者的声音。
通道内一片漆黑,只有裴棠从背包里取出的强光手电筒,在前方投射出一道摇晃的光柱。
脚下是粗糙的台阶,空气湿冷而沉闷。
不知走了多久,前方终于出现了一丝微弱的光亮和相对开阔的空间。
“到了。”谢辞的声音在黑暗中显得有些疲惫。
他们走出通道,发现自己身处一个废弃的地铁站台。
应急灯闪烁着微弱的光芒,铁轨上散落着废弃物,空气中弥漫着一股陈腐的味道。
这里仿佛被时间遗忘,寂静得令人心慌。
“先在这里休息一下,恢复体力。”谢辞靠在一根布满涂鸦的柱子上,声音有些沙哑,“天亮后,我们再决定下一步的去向。”
五个女人各自找了地方坐下,或靠着墙,或坐在冰冷的候车站台上。
逃离实验室的紧张感稍稍褪去,取而代之的是对未知的迷茫和深深的疲惫。
方才在实验室里发生的一切,那些令人震惊的发现,谢辞的坦白,都像一块巨石压在心头。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难以言喻的沉重,混合着地铁隧道特有的金属锈味和隐约的血腥气。
没有人说话,只有彼此间粗重的呼吸声在空旷的站台回荡。
强光手电被放在地上,光束斜斜地照亮了一小片区域,更远处则是浓得化不开的黑暗,仿佛潜伏着无数未知的危险。
夜,还很长。
在短暂的喘息之后,等待他们的,又会是什么?
每个人的心头都萦绕着这个问题,沉甸甸的,让人无法安然入眠。
疲惫如同潮水般袭来,眼皮越来越重,但紧绷的神经却丝毫不敢放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