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日的阴雨让虞家老屋弥漫着一股霉味。
苏暖暖正在灶房熬制第二批药膳,窗外的雨滴敲打着瓦片,像无数细小的手指在叩门。
"娘亲,奶奶又咳醒了。"大娃探头进来,小脸上写满担忧。
苏暖暖擦了擦手,端起刚熬好的川贝雪梨汤:"我去看看,你带着二娃把院子里的积水扫一扫。"
陈氏的房间比往常更加昏暗。
老人蜷缩在床上,单薄的被子随着咳嗽声剧烈起伏。
苏暖暖轻手轻脚地走到床边,发现婆婆脸色潮红,额头上布满细密的汗珠。
"娘,喝点汤润润喉。"
陈氏勉强睁开眼,目光涣散:"大...山?"她的声音嘶哑得几乎听不清,"是你吗?"
苏暖暖心头一颤。
婆婆这是烧糊涂了,把她错认成了死去的儿子。
她轻轻扶起陈氏,将碗递到干裂的唇边:"娘,是我,暖暖。您喝点汤。"
温热的汤水滑入喉咙,陈氏的咳嗽稍稍平息。
但下一秒,她突然抓住苏暖暖的手腕,力道大得惊人:"大山...别去赵家庄...他们没安好心..."
赵家庄?苏暖暖浑身一僵。
"娘,您说什么?赵家庄怎么了?"她急忙追问。
但陈氏己经重新陷入昏睡,眉头紧锁,呼吸急促。
苏暖暖摸了摸她的额头,滚烫得像块火炭。
这烧再不退,怕是要出大事!
"大娃!"她朝门外喊道,"快去请李郎中!就说奶奶烧得厉害!"
等待郎中的时间里,苏暖暖用冷毛巾不断为婆婆擦拭额头和手心。
陈氏在梦魇中辗转反侧,不时冒出几句含糊的呓语:"镯子...当掉...给大山抓药..."
"赵老爷...你不得好死..."
每一句破碎的话语都像一块拼图,指向那个苏暖暖尚不完全了解的悲惨过往。
李郎中冒雨赶来,把脉后连连摇头:"积劳成疾,加上郁结于心。我先开三副退热药,若能熬过今晚便无大碍。"
他意味深长地看了眼苏暖暖,"老人家心事重啊,光吃药不够,还得宽心。"
送走郎中,苏暖暖立刻生火煎药。
雨越下越大,灶房漏雨的地方放了两个木盆接水,"叮咚"声像催命的更漏。
她一边盯着药罐,一边回想婆婆的呓语——镯子、赵老爷、亡夫...这些零散的线索之间,到底有什么联系?
药煎好了,可陈氏牙关紧咬,根本喂不进去。
苏暖暖急中生智,想起系统药膳功能里有个"透热散"的方子。
她翻出家里存着的薄荷、绿豆和甘草,熬成浓汁,用棉布蘸了擦拭婆婆的太阳穴和脚心。
天色渐暗,雨势稍缓。
大娃和二娃被她哄睡了,整个屋子只剩下陈氏粗重的呼吸声和窗外偶尔的雨滴声。
苏暖暖守在床边,每半个时辰换一次冷毛巾,时不时用竹管往婆婆嘴里滴几滴药汁。
"大山...娘对不起你..."深夜,陈氏又开始说胡话,这次眼角竟渗出泪来,"要是那天拦住你...要是..."
苏暖暖轻轻擦去老人的泪水,自己的眼眶也不由发热。
这个平日里强势刻薄的老妇人,此刻脆弱得像个孩子。
她忽然理解了婆婆长久以来的坏脾气——那不过是包裹伤痛的铠甲。
"娘,大山哥不会怪您的。"她柔声安慰,尽管知道婆婆听不见。
天蒙蒙亮时,陈氏的呼吸终于平稳下来。
苏暖暖摸了摸她的额头,热度退了大半。
熬了一夜的她再也支撑不住,趴在床边睡着了。
"暖...暖?"
一个虚弱的声音惊醒了她。
苏暖暖抬头,对上陈氏清明的眼睛。
天己大亮,雨不知何时停了,一缕阳光透过窗缝照在床前,灰尘在光柱中缓缓浮动。
"娘!您感觉怎么样?"苏暖暖连忙起身,却因为腿麻踉跄了一下。
陈氏看着她眼下的青黑和皱巴巴的衣裙,嘴唇微微颤抖:"你...守了一夜?"
苏暖暖点点头,转身去端药:"李郎中开的药,您趁热...哎哟!"她腿一软,差点摔倒。
一双粗糙的手扶住了她。
陈氏不知哪来的力气,竟然半坐起来拉住了她:"傻孩子...先顾好你自己。"
这一声"孩子",让苏暖暖鼻子一酸。
她掩饰地转身去拿药碗,却听见婆婆在身后说:"柜子最底下...有个小布包,拿来。"
苏暖暖依言找出那个布包,比之前发现的荷包还要破旧。
陈氏颤抖着解开,里面竟是一小串铜钱,约莫有五十文。
"去买身新衣裳。"婆婆将钱塞到她手里,"别...别让人说我们季家亏待媳妇。"
苏暖暖愣住了。
这是婆婆第一次给她钱,第一次关心她的衣着...更是第一次用"我们季家"这样的说法。
"娘,这钱您留着..."
"拿着!"陈氏习惯性地想瞪眼,却因为虚弱只能微微皱眉,"还有...照顾好那几个孩子。"
她顿了顿,声音低了下去,"你现在...是他们的娘了,她们也只有你这个娘。"
这句话像一块热炭落在苏暖暖心上,烫得她眼泪差点掉下来。
"我去给您熬粥。"她抹了抹眼角,匆匆退出房间,生怕在婆婆面前失态。
灶房里,苏暖暖一边熬粥一边回想夜里的种种。
婆婆梦中的只言片语,加上这突如其来的态度转变,让她更加确信那个"赵老爷",很可能就是关键...
粥煮好了,她正准备端去,突然想起婆婆的被子昨晚被汗浸湿了。
趁着陈氏喝粥的功夫,苏暖暖决定给她换床干净的被褥。
掀开枕头时,一个闪亮的东西滚落出来——是个银镯子!苏暖暖捡起来细看,镯子做工精细,内侧刻着"永结同心"西个小字,己经有些模糊,显然经常被。
这应该就是婆婆呓语中提到的镯子!看款式像是婚嫁之物,可能是公婆的定情信物。
苏暖暖想起陈氏那句"当掉...给大山抓药",心头一紧——婆婆当年竟穷到要当掉婚镯给儿子治病吗?
"找什么呢?"
陈氏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吓得苏暖暖差点把镯子掉在地上。
她转身,看见婆婆扶着门框站在那里,脸色苍白却神色清明。
"娘,您怎么起来了!"她急忙上前搀扶。
陈氏的目光落在她手中的银镯上,眼神瞬间柔软下来:"这个啊...藏了这么多年,还是被你找到了。"
"我...我不是故意的。"苏暖暖赶紧解释,"是想给您换床单..."
"拿来我看看。"陈氏伸出手。
苏暖暖递过镯子,惊讶地发现婆婆的手在微微发抖。
陈氏用拇指轻轻抚过内侧的刻字,眼神飘向远方:"这是大山他爹...送我的第一件礼物。"
阳光照在银镯上,反射出柔和的光芒。
苏暖暖第一次听婆婆主动提起亡夫,不敢插话,只是静静地站着。
"那年我才十六,他跟着货郎来村里卖布,一眼就相中了我。"陈氏的声音轻得像在自言自语,"这镯子花了他半年工钱...后来他走了,我就再也没戴过。"
苏暖暖心头一酸。
她忽然明白了婆婆为何总是一身灰扑扑的衣裳,从不戴任何首饰——那是在用最朴素的方式纪念亡夫啊。
"娘..."她轻轻握住婆婆的手,"等您身子好了,我陪您去镇上,把这镯子重新抛光。"
陈氏摇摇头,却做了一个让苏暖暖更加震惊的动作——她拉过苏暖暖的手,将镯子套了进去:"你留着吧。我老了...戴不动了。"
银镯还带着婆婆的体温,沉甸甸地压在苏暖暖腕上。
她张了张嘴,却发不出声音,眼泪终于夺眶而出。
"哭什么哭!"陈氏习惯性地呵斥,语气却软了许多,"赶紧的,粥要凉了。"
苏暖暖破涕为笑,扶着婆婆回到床上。
这一刻,她感觉自己真正融入了这个家,成为了季家的一份子。
而那银镯子,就像一把钥匙,打开了她与婆婆之间那扇紧闭的心门。
屋外,大娃和二娃的嬉闹声传来,夹杂着雨后清新的泥土气息。
生活,似乎正在向着更好的方向前进...
苏暖暖搅动着碗里的粥,思绪却己飘远。
赵家庄,赵老爷,亡夫之死...这些谜团,她一定要解开。
为了婆婆,为了这个家,也为了...那个死去却给她留下这个家的"丈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