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芊，这三个孩子，你看怎么样？”
熟悉的场景，清晰的声音，真切得过分。
季云芊阵阵恍惚，她，重生了。
她回到了二十二岁那年，嫁给许钦山的第三年，也是他带着私生子回家的那一年。
“云芊，怎么不说话？”许钦山又问。
季云芊神思回笼，打量着沙发上排排坐的三个孩子，最大的不过三岁，最小一个看着似乎不足周岁，眼神怯怯地盯着她，声都不敢做。
仔细看，眉眼有几分像许钦山。
前世，她以为是巧合。现在想来，这哪是巧合，分明是因为这三个孩子都是他亲生的啊！
“呵！”季云芊忍不住冷笑出声。
许钦山疑惑地看着她，就连一旁看戏的许家人也有些搞不懂季云芊这是什么态度。
许母轻咳一声，开口问：“你笑什么？”
“没什么，就是觉得这三个孩子和钦山长得真像，不知情的人怕是要认作亲父子了！”
季云芊半开玩笑的说完，所有人都愣住了。
其余人下意识看向三个孩子，唯独许父许母和许家大哥许钦元颇为忌讳地瞟了眼许钦山，意味十足。
许钦山脸色不变，只是抿了下唇。
季云芊收回视线，强忍住嘴角的讥诮。
原来，除了几个小的现在还不知情，旁人都知道这是许钦山的孩子了。他们可真是，好得很！
许母干笑两声，出来和稀泥。
“这哪像了，鼻子眼睛都不一样。”
“他们的鼻子眼睛跟我挺像的啊！”不等季云芊拆台，许钦山小弟许钦林就疑惑地先开了口。
看得出，他是真疑惑，一点都不顾及许母的眼色，又开了口：“妈，你那不是有我小时候的照片吗？拿来给我看看。”
季云芊忍不住想笑。
许钦山一张脸黑成了炭。
许钦林却没想那么多，还在催促嘴皮子都有些发抖的许母。
“妈，你还在那站着干什么，快点去拿照片过来啊！”
许钦山黑着脸给许母递了个眼神。
许母瞬间苦了脸，瞅着还要继续坏事的许钦林，赶紧上前揪住他的耳朵，咬着牙道：“照屁！咱家这么穷，哪有你小时候的照片！”
“明明”
许钦林不服，还想反驳。
却被许母捂了嘴，“说了没有就没有，你哪来那么多屁话。”
说着许母就拽着许钦林走向房间，“还有几个月就要考试了，你今天就在这老老实实看书，不许出去胡闹。”
“啊！”
“别啊，看书！”
房门关上也能听见母子俩吵闹的声音，季云芊神色不变地看着合上门的房间方向，没说什么。
许钦山不好解释，就给许父使了个眼色。
许父合了合眼睫，颇有一家之主气势地点了下桌面，吸引回众人放在孩子身上的视线。
“钦林那小子胡说，当不了真。”说完，他煞有介事地又道：“长得好看的人都有几分相似，而且，钦山那战友我也知道，跟我们算是同宗，长得像也正常。”
许钦山大哥也笑呵呵帮腔：“是啊，我也见过钦山那个战友，跟我们兄弟几个长得都像。”
季云芊听完只是挑眉看着他们，没什么表示。
两人莫名有种被看破的窘迫，又干巴巴地找补了两句。
“追根究底，我们是一个祖宗，像点也正常。”
季云芊笑笑，也不说信不信。
父子两人实在受不住了，看向许钦山。他惹的事还是自己解决吧，他们尽力了。
许钦山倒是镇定许多，顺着他爸的话继续往下编：“当年我就是看他们的爸跟我长得有几分像，才主动跟人家交朋友的。后来回家祭祖又碰见了他，才知道我们祖上原本是一家。现在他人没了，加上他这三个孩子又长得像我，我不忍心不管。”
季云芊掩着讥嘲，轻笑一声：“是吗？”
许钦山嗯了一声，没有半点心虚继续道：“是啊，我就是不忍心让这几个奶娃娃过苦日子。反正我们条件不错，也没有孩子，收养他们也行。而且，这三个孩子本身也不错，来了半天，不哭不闹，一看就是听话孝顺的。”
季云芊眼神微闪，“他们确实不错。”
前一世，她就收养了这三个孩子，当做自己的亲生孩子教养，不曾亏待半分。这几个孩子也争气，一首名列前茅，被名师看中，前途一片大好。
可她忘不了季家出事后的情形，也忘不了她是怎么死的！
犹记得，消息刚出的时候，她爸就敏锐地察觉到不对，召集了全家人。
在一片质疑声中，她爸坚定地道：“这件事我一人担着。云芊，你和两个弟弟明天就登报跟我划清关系。老二，你主动带人来批我，把我遣去最艰苦的农场。至于老三，你身体一首不好，写篇文章辱骂我。记住谁都不准为我求情，保住自己，等以后有机会再为我平反。”
她知道，这件事没有更好的解决办法。可是她也舍不得父亲受太多苦。
正巧，最艰苦的农场属于许钦山战友辖区。她想求他，看在父亲多年扶持的份上，提前安置好一些衣服粮食。
然而，他却以为她要为父求情，见都不见。
甚至，为撇清关系，立马奉上伪证，让季家当天就被定罪，以至于本来还有时间转圜的季家人，无一逃脱。
季云芊得知消息差点晕死过去，强撑着一口气要去找许钦山，却被三个养子拦住去路。
他们一改往日谦恭的态度，怒目而视，语气神情皆是狠毒。
“从我们跟着爸爸回家开始，你就逼我们学习看书，你从来不关心我们想要什么，就知道让我们好好学习给你争面子。我们想当兵，你不让！我们想上班，你还是不让。你知不知道，我们马上就要被你害的去种地了！”
“你知道，但你不在乎，你只在乎你自己的面子！”
“我讨厌你，从小到大，没有一天我不讨厌你！”
季云芊怔怔看着他们，半天找不到自己的声音。
面对许钦山的背叛，她更多的是愤怒。因为两人结婚多年，真正相处的日子很少，她把他当相互扶持的盟友。
但这三个孩子不一样！她付出了那么多心血培养，把他们当成自己的亲生骨肉爱护。朝夕相处十五年，她没有半分对不起他们！
她竟不知他们恨她入骨。
一声苦笑过后，失望与心寒席卷全身，她就连愤怒都提不起力气了。
三个养子还在你一句我一句的指责，似乎这些年真受了许多委屈似的。
他们委屈什么呢？过着衣食无忧的生活，享受着最顶级的教育资源。未来的每一步，她都提前做好了安排，只要他们乖乖听话，就能一生顺遂。
这些，别人求都求不来！
他们有什么委屈的？
“够了！”季云芊冷声打断他们，一一扫过三人的脸，收起自己所有的情绪，淡淡开口：“从今以后，我只当没养过你们，你们也当没我这个妈吧。”
“妈？”养子一愣，忽然哈哈笑出声来。
笑完，他从兜里拿出一纸离婚证，扔在季云芊身上。然后，伸手扯出一首没作声的许青竹。
她认识许青竹，许钦山老家的族妹，早早没了丈夫，一个可怜的女人。
但她不懂，这个时候带许青竹来见她是干什么。季云芊懒得猜，看着他们不说话。
许青竹迎上季云芊的视线，盈盈一笑，轻声开口：“季姐姐，多谢你之前给我安排的工作，也多谢你这些年替我照顾孩子和丈夫。”
季云芊浑身，目光一瞬间涣散。
她听到了什么？
这三个孩子，不是战友遗孤吗？
孩子，丈夫，难道……
“你才不是我妈，就是因为你，我们才一首见不到妈妈！我讨厌你，哥哥也讨厌你，爸爸更讨厌你，是你拆散了我们！”
季云芊看不清他的表情，却也觉得恶心。
许青竹轻叹一声：“季姐姐，当年你逼钦山娶你，拆散了我们。可你也为我养了这么多年孩子，如今我们两清了。”
“两清？”季云芊低笑出声：“我不曾逼过许钦山娶我，是他想要攀附季家，主动求亲。我养这三个孩子，是因为他们幼年丧父，母亲改嫁，无人愿管。”
一字一句落下，几人神情逐渐尴尬。
季云芊轻声道：“你们算计欺骗我这么多年，还有脸管这叫两清？”
忽然，她声音一厉：“许钦山，你偷听够了吗？”
许钦山缓步走进来，关上了房门，一言不发。
季云芊笑了：“这么多年，你还是这副德行。看起来沉稳老实，实则精明算计！当年拼了命要娶我，如今怎么不敢认了，你有什么脸跟人说我逼你，你当初有什么值得我逼你？没我季家，你早复员回家种地了！我爸可怜你寒门贵子，帮你一程，你呢？恩将仇报，忘恩负义，令人不齿！”
季云芊站起来，指着安静的三个养子，语气轻嘲：“顶着战友遗孤的名号进我家门，同样令人不齿。”
“说够了吗？”许钦山沉沉开口。
季云芊转头看向他，毫不畏惧道：“许钦山，我们确实不及你小人，你配不上我父亲多年看重，也配不上我多年帮衬。连战友遗孤的幌子都敢扯，你实在不配为人！”
说着说着，情绪愈发激动，心脏一阵顿疼，季云芊像是被抽去了浑身的气力。她抖着手摸口袋的药瓶，却什么也没有摸到。
“你是在找这个吗？”
许钦山蹲下身，递了一瓶药过来。
她想要拿药，许钦山却收回了手，轻声道：“你的心脏病药早就被调换了，吃不吃无所谓的。”
“你，故意的”
“云芊，你知道了这么多秘密，我怎么能还让你活下去呢？今天这出戏，就是特意为你安排的！”
许钦山笑得阴寒，缓缓起身，声音如刀刺进季云芊的心脏。
“我不会让季家翻盘的，至于那些还没用的人脉，留给孩子们更好。至于你，季家叛国入狱，你受不了心梗而死，谁都不会怀疑的。”
“噗——”
一口血喷出，杀意充斥着双眸，可她连站起来的力气都没有了。
她这一生，终究是给这个恶人做了嫁衣。
她不甘心啊！
“云芊，云芊，你怎么走神了？”许钦山伸手在季云芊眼前挥了挥，见她回过神来，笑着道：“你刚才也说这三个孩子不错，那我们就把他们收养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