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的县档案局大楼,一片死寂。
只有一楼值班室还亮着昏黄的灯光,值班的老周头戴着老花镜,正听着收音机里的戏曲,咿咿呀呀的唱腔在空旷的大楼里显得有些瘆人。
马永辉像一只敏捷的狸猫,从县委大院后面的矮墙翻出,贴着墙角的阴影,熟门熟路地绕到档案局大楼的后门。
他闪身进去,反手轻轻带上门。
档案局内部结构他并不熟悉,但小赵之前给他画过一张潦草的示意图。
目标在二楼的“永久档案室B区”。
楼道里一片漆黑,只有安全指示牌发出幽幽的绿光。他不敢开手机电筒,只能
借着窗外透进来的微弱月光,摸索着前进。
终于摸到了二楼B区档案室的门口。
门是厚重的铁门,上面挂着大锁。马永辉的心沉了下去。
就在他几乎要放弃的时候,身后突然传来一个冰冷的声音:“别动!举起手来!”
马永辉浑身一僵,血液仿佛瞬间凝固。
他猛地回头,只见几道刺眼的手电光柱首射过来,晃得他睁不开眼。
几个穿着便装但身形挺拔、眼神锐利的男子堵住了他的去路,为首一人,正是冯伟东!
“马永辉?”冯伟东的声音带着一丝嘲讽,“这么晚了,不在宿舍休息,跑到档案局来‘加班’?还是想替你的李书记‘打扫卫生’?”
马永辉面如死灰,嘴唇哆嗦着,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他手中的铁丝“当啷”一声掉在地上。
冯伟东一挥手:“带走!好好问问这位县委办的‘新秀’,深更半夜不请自来,到底想干什么!”
两个调查组成员上前,利落地反剪了马永辉的双手,给他戴上了手铐。
冰冷的金属触感让马永辉彻底崩溃,双腿一软,几乎是被架着拖走的。
冯伟东看着被带走的马永辉,眼神冷峻。
他拿出手机,拨通了余国芳的电话:“余书记,果然不出您所料,有‘耗子’来咬钩了。县委办新调来的马永辉,企图撬锁进入永久档案室B区,人赃并获。看来,李献林的后手己经迫不及待地跳出来了。”
电话那头,余国芳的声音沉稳而有力:“很好。人控制住,连夜突审!重点问清楚,他是受谁指使,具体想销毁什么文件,和李献林是什么关系!另外,档案局这边,你亲自坐镇,把所有涉及李献林和‘莱东新城’的档案,包括备份电子档,全部封存、拷贝、转移!我要连一只苍蝇都飞不进去!”
“是!”冯伟东挂断电话,眼神扫过幽深的档案室走廊,对身边的调查员命令道:“通知袁局长,调集所有可靠人手,封锁整栋大楼!
从现在起,没有调查组的许可,任何人不得进出档案局,一只蚊子都不能放出去!对所有核心档案柜,立即加贴封条!动作要快!”
就在马永辉被押往调查组临时审讯点的同时,在招待所的另一间临时审讯室里,气氛同样紧张到了极点。
副局长孙勇强坐在椅子上,脸色灰败,额头上布满了冷汗。
那页显示五十万汇款的银行流水单复印件,像烧红的烙铁一样刺痛着他的眼睛。
他对面,陈刚和另一名经验丰富的调查员目光如炬,无形的压力如同实质。
“孙勇强,事到如今,你还要为李献林扛下去吗?”陈刚的声音不高,却带着穿透人心的力量,
“这笔五十万,来自省城一个空壳公司账户,经过多层洗白,但最终指向谁,你心里应该很清楚。
你一个县公安局副局长,正常收入能有多少?这笔钱怎么解释?”
孙勇强低着头,双手紧紧绞在一起,指节发白,嘴唇翕动了几下,却发不出声音。
他内心在剧烈挣扎。
李献林许诺过他,只要把事情办好,将来县局局长的位置就是他的,甚至还能调到市里去。可是现在…李献林自身难保了!
“你以为你不说,我们就查不到吗?”陈刚身体微微前倾,压迫感更强,
“交警刘志远己经指认你!徐正阳的值班日志清清楚楚!你利用职务之便,在王大奎事故发生后,非法进入证物室,窃取并销毁了关键的执法记录仪存储卡!
这是毁灭证据,是重罪!再加上这笔来源不明的巨额财产…孙勇强,你掂量掂量,这些罪名加起来,你这辈子还能出来吗?”
另一名调查员适时补充,语气冰冷:“还有,指使你这么做的人,他自身难保,还会管你的死活吗?他现在想的,恐怕是怎么把所有罪责都推到你身上,让你当替罪羊!”
“替罪羊”三个字,像一把重锤狠狠砸在孙勇强的心上。
他猛地抬起头,眼中充满了恐惧和绝望。他想起了李献林那张平时和蔼、关键时刻却无比冷酷的脸。
是啊,以李献林的性格,为了自保,绝对会毫不犹豫地牺牲掉他这个小卒子!
“我…我…”孙勇强的心理防线彻底崩溃,声音带着哭腔,“我说…我都说…是李书记…是李献林指使我干的!”
陈刚眼中精光一闪,示意旁边的记录员:“详细说!时间、地点、方式、过程!一个字都不许隐瞒!”
“是…是王大奎出事那天晚上,大概…大概十一点多,我接到李书记的电话,他语气很急,让我马上去他办公室旁边的休息室…”
孙勇强开始断断续续地交代,“他跟我说,西郊出了个事故,死的是个叫王大奎的拆迁户,这人之前去市里告过状,影响很坏…他说,这是个机会,可以…可以把事情推到陆书记头上…”
“推到陆书记头上?具体怎么做?”陈刚追问。
“他说…他说王大奎死前肯定喝了酒…让我想办法把事故坐实成醉驾单方全责…这样他家属就闹不起来了…同时…同时要暗示,王大奎是因为对陆书记主导的拆迁补偿不满,借酒浇愁才出事的…这样舆论就会指向陆书记工作粗暴,激化矛盾…”
“然后呢?执法记录仪是怎么回事?”
“李书记…他特别强调,现场交警的执法记录仪是关键,里面可能记录了王大奎死前说的话或者状态…他让我…让我想办法,把记录仪的内容处理掉…确保只能留下‘醉驾’的证据…”
孙勇强的声音越来越低,“我…我当时鬼迷心窍…想着能靠上李书记…就答应了…我利用分管交警的便利,在第二天凌晨,以检查安保的名义,让徐正阳开了证物室的门…支开他后,我…我找到了刘志远那个记录仪的存储卡…把它拿走了…后来…后来扔进了县委大院后面那条河的排水口里…”
“那二十万呢?”陈刚紧追不放。
“那…那是大概一周后…李书记…不,李献林!他让人给了我一个信封,里面是张银行卡和密码…说…说是对我辛苦的‘感谢’…我…我查了,里面有五十万…”孙勇强彻底在椅子上,“我…我有罪…我全交代…求组织宽大处理…”
陈刚和记录员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对方眼中的振奋。
孙勇强的口供,是撕开李献林伪装的致命一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