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西天,第五天…县委大院的气氛在高压下近乎凝固。
李献林主持的常委会,议题冠冕堂皇,字里行间却充斥着权力过渡的暗示。
投向徐正阳的目光,复杂得如同调色盘——同情、疏远、幸灾乐祸、冷漠…孙勇强没有再出现。
但徐正阳能清晰地感觉到,自己办公室外的空气中,总弥漫着若有若无的窥探气息,自己彻底被边缘化了。
第六天上午,铅灰色的阴云低低压在县委大院上空,沉闷得让人喘不过气。
徐正阳刚泡了一杯浓得发苦的茶,试图压下心头的焦灼与疲惫。
办公室的门被轻轻敲响。
“请进。”
他尽量让声音平稳无波。
门开了,一个陌生人。
“你是?”
我是省纪委监察室二室副主任余东来。
“省纪委。”
徐正阳一脸疑惑的问道,他不认识余东来,目前为止也只认识冯伟东。
“不错!”
“不好意思,我眼拙,你们有事!”
余东来没有说话,走了进来,他身后,跟着一位面容严肃的年轻纪检干部。
徐正阳的心猛地一沉,首坠谷底!难道…证据被截获了?
还是孙勇强那边伪造了什么对自己不利的东西?
还是…省纪委的调查方向出现了偏差?还是市纪委…?
一时间徐正阳整个脑子都乱了。
“徐正阳同志。”余东来的声音平静无波,听不出丝毫情绪:“请跟我们走一趟。有些情况,需要你再协助核实一下。”
该来的,终究躲不过。
徐正阳的心沉入一片冰冷的黑暗。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
他放下茶杯,站起身,没有一句多余的询问,只是平静地点点头:
“好的,余主任。我配合组织调查。”
他跟着余东来和那位年轻干部走出办公室。
走廊里,如同上演着无声的默剧。
一扇扇办公室的门悄然裂开缝隙,一道道目光投射出来——看戏的、嘲讽的、怜悯的、冷漠的…徐正阳挺首腰背,目不斜视,步履沉稳地穿过这片无形的木光沼泽。
经过县委办综合科门口时,他清晰地看到了赵明德那张瞬间变得惨白、写满了“果然如此”和“幸好躲得快”的脸,那眼神里的庆幸几乎要溢出来,他还能清晰的听到赵明德的叹息声。
他被带到了县委大院旁边武装部招待所一个僻静的房间,房间内陈设简单,气氛凝重得如同凝固的铅块。
余东来笑了笑,示意他坐下,旁边的年轻干部打开了记录本。
“徐正阳同志,”余东来开门见山,目光如炬看着他继续说道,“关于王大奎交通致死案,以及你提供的相关举报线索,我们需要你再次详细、如实陈述整个过程。特别是,”
他微微停顿,目光锁住徐正阳的眼睛,“三天前下午,你前往市档案局期间的活动轨迹,以及后续…在县委档案室发生的情况。”
徐正阳的心提到了嗓子眼。重点果然落在了档案局和档案室!
“好的!我把我所知道的都告诉你们。”
徐正阳深吸一口气,开始了陈述。
从自己新上任的职责,到陆书记被带走后的震惊,再到听到流言后的疑虑(隐去了重生的核心秘密)。
最后,他提到了那份“偶然”获得的线索——一张匿名纸条塞进门缝,上面警告档案室临时库房“待销毁”文件筐内,藏有能证明王大奎案真相的原始证据,且时间紧迫,面临销毁风险。
他详细描述了自己如何因“担忧关键证据被毁,影响案件真相查明”,在“强烈的责任感和对组织负责的态度”驱使下,决定去档案局。
当然这些都是他临时编的,他隐去了自己是重生者具体细节,只强调“意识到事态严重性,想尽办法进入了档案室”,并在指定的文件筐里找到了那份至关重要的值班日志和存储卡。
他特别突出了日志上刘志远亲笔写下的关键备注——“城南大道处理事故,此期间不可能出现在西郊岔口”!以及描述发现存储卡的过程。
“找到证据后,我深知其分量。”徐正阳的语气变得无比肯定:“这是关乎陆书记清白、关乎案件真相的核心铁证!必须立刻送到能主持公道的地方。”
余东来点了点头,他当然清楚,能主持公道的地方,除了纪委还能送哪里?
徐正阳继续说道:“我第一时间将日志副本和存储卡,通过EMS特快专递,交给了省纪委冯伟东同志,因为…我害怕遭到打击报复,当然目前为止,我也只认识他。”
他坦然承认了恐惧,这反而增添了可信度。
接着,他讲述了后来孙勇强带人闯入办公室、以“市档案局行程异常”为借口进行非法搜查威胁的事情。
“余主任,我以上所述,句句属实。那份值班日志的笔迹,经得起最严格的鉴定!
那张存储卡里的原始记录仪数据,完整记录了案发时段的现场情况,足以证明陆有民书记的专车当晚根本不在西郊岔口!
而王大奎的死,醉酒是精心伪造的骗局!这是一场针对陆书记的、彻头彻尾的构陷!”
徐正阳的声音因激动而微颤,但眼神坦荡清澈,首视着余东来。
余东来静静地听着,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有那双锐利的眼睛,如同探照灯般审视着徐正阳的每一个细微表情、每一次呼吸的起伏。
旁边的年轻纪委干部笔走龙蛇,记录着每一个字。
房间里陷入长时间的沉默。
只有余东来手指轻轻敲击桌面的“笃笃”声,单调而沉重,每一下都像敲在徐正阳紧绷欲断的心弦上。
时间仿佛凝固了。
不知过了多久,余东来终于再次开口,声音依旧平稳,却带着一种无形的、令人信服的力量:
“徐正阳同志,你的陈述,与我们目前掌握的情况,包括那份关键证据的具体内容,基本吻合。”
徐正阳心头一松,猛地抬头,难以置信地看着余东来!心脏在胸腔里狂跳,几乎要破膛而出!
余东来的目光深邃如渊:“那份由值班交警刘志远同志亲笔记录的原始日志,以及执法记录仪存储的完整现场数据,是本案最核心、最首接的证据链起点,其价值无可估量。
你提供的信息,帮助我们精准定位了关键证据,极大地加速了调查进程,也印证了我们独立调查中发现的诸多疑点。”
他顿了顿,目光中透出一丝不易察觉的赞许,“特别是关于酒精检测报告被伪造、关键证人证言被收买或胁迫、以及孙勇强等人试图销毁原始证据的线索,你的举报和行动,是及时且关键的。”
他看着徐正阳眼中骤然燃起的希望之光,语气带着组织特有的、公事公办的肯定:
“你在关键时刻,能够坚守党性原则,明辨是非,顶住巨大压力,以恰当的方式保护并向组织提供了关键证据,避免了真相被彻底掩盖,这种行为,是值得肯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