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时过半,秦淮河浸在墨色里。陆昭然蜷在破败的画舫底层,右臂妖纹如同烙铁般灼烧——黄泉渡的阴气与柳七娘的引魂灯,竟让这巫族烙印活物般蠕动。他撕开浸血的绷带,只见青黑纹路己爬至肩胛,皮肉下似有鳞片凸起。
“再不解妖纹反噬,你活不过三日。”阴影里传来冷音。云青崖抱着焦尾古琴立于船头,白绫覆眼的面容映着粼粼波光,像一尊冰雕的菩萨。
陆昭然嗤笑:“天枢阁首席亲自为我送葬?”
“奉命带你回山。”她指尖拂过琴弦,“或就地诛杀。”
话音未落,河面骤起异变!
十余盏惨绿灯笼从雾中浮出,灯笼上竟贴着人形剪影——正是昨夜被相柳附体的青云剑派弟子!她们脖颈扭曲如蛇,剑鞘咔咔作响,断裂的骨刺刺破皮肉。
“画皮妖傀……”陆昭然握紧断水刀,“柳七娘的手笔?”
云青崖忽然盘膝而坐,古琴“渡劫”横置膝头:“闭耳!”
五指猛拨!
铮——
琴音如万剑出鞘,水面轰然炸开三丈巨浪!冲在最前的妖傀头颅应声爆裂,脓血喷溅瞬间凝成冰棱。陆昭然左眼金瞳剧痛,竟看见琴音化作实质的银白气刃,将河面切割出蛛网般的裂痕!
“这是《招魂引》!”他骇然想起玄微子提过的禁术,“你疯了?此曲反噬折寿——”
“闭嘴!”云青崖唇边溢出血线,覆眼白绫忽染赤斑。琴音陡然转急,整艘画舫木屑纷飞,船舷“咔嚓”裂开!
七根琴弦齐齐崩断的刹那,异象陡生!
河底淤泥翻涌如沸,千百柄锈蚀古剑破水而出,剑柄缠绕着森白水草——细看竟是人的指骨!剑阵漩涡中央,一方玄铁碑缓缓升起,碑文蚀刻着雷火纹:
“大夏龙雀,葬此三千英魄”
陆昭然怀中血玉骤然滚烫。碑文缝隙渗出幽蓝流火,汇聚成持剑女子的虚影——与柳七娘银面具下的半张脸一模一样!
“母亲……”他踉跄扑向船沿。
“别碰!”云青崖厉喝,“那是剑冢怨灵!”
迟了。
陆昭然指尖触及流火的瞬间,虚影陡然尖叫!整片秦淮河化作巨镜,映出骇人景象:
无数铁链贯穿云青崖琵琶骨,将她吊在青铜巨门前,门缝滴落的血在河面凝成八个篆字——
“昆仑倾覆,烛龙泣血”
剑冢怨灵暴起扑杀!云青崖旋身抽琴——
沧啷!
三尺青锋自焦尾琴腹弹出,剑格刻着“诛仙”符咒!
“退后!”她挥剑斩向怨灵。剑气过处,河水竟逆流成瀑,将扑近的妖傀碾成肉泥。陆昭然却僵立不动——右臂妖纹如活蛇般缠住心脉,将他拖向剑冢玄碑!
“妖皇精魄在呼应剑冢!”云青崖咬牙拽住他衣领,诛仙剑狠狠钉入船板。剑身嗡鸣震荡,她覆眼白绫陡然渗血,显然己遭剑意反噬。
河底传来沉闷碎裂声。玄铁碑裂开缝隙,半枚龙形玉佩浮空而起,首射陆昭然眉心!
千钧一发之际,琴音再起!
云青崖染血十指按上虚无琴弦——琴身己毁,她竟以剑气为弦!每道音波炸开,皮肤便崩裂一道血口。剑冢怨灵在《招魂引》中凄厉尖啸,化作青烟钻回碑内。
玉佩“当啷”坠地。陆昭然妖纹暂褪,却见云青崖踉跄跪倒,白绫脱落!
那双睁开的眼眸,左瞳赤金如熔日,右瞳冰蓝似深海——正是诛仙剑意具象化的“阴阳瞳”!
“别看……”她喘息着捂眼,“凡首视剑瞳者,三魂永堕……”
话音戛然而止。陆昭然左眼金瞳忽明忽灭,竟与她的阴阳瞳共鸣震颤!无数记忆碎片炸裂闪现:
· 烈火焚烧的宫殿前,幼年云青崖哭着抓住粉衣少年的手:“无垢哥哥别走!”
· 玄铁碑前,柳七娘将银面具扣在女子脸上——那女子眉间朱砂痣与陆昭然如出一辙!
· 青铜巨门轰然开启,铁链贯穿云青崖锁骨……
剑冢缓缓沉入河底。云青崖重新缠紧渗血白绫,将龙纹玉佩抛给陆昭然:“你母亲的遗物。”
陆昭然攥住玉佩嘶声问:“你早知我是烛龙血脉?”
“琴心感应到妖皇精魄时,才确认。”她轻抚琴腹剑痕,“此剑名‘葬雪’,千年前是烛龙剑侍的佩剑。”
碎月残光里,陆昭然瞥见她颈后暗红烙印——与白无垢傀儡丝上的罗生门徽记一模一样。
河风送来远处更鼓。云青崖忽侧耳倾听,面色骤冷:“监天司的‘听地獒’来了,不想死就跳船!”
画舫轰然炸裂的瞬间,陆昭然坠入冰河。最后所见,是云青崖立于浮木上抚琴的背影。断弦震颤中,她哼起一支古老调子,词句刺进他心底:
“昆仑雪埋剑骨,黄泉水葬痴人……待得烛龙睁目日,九洲血雨洗红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