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二两？！”
杨港生盯着眼前这张既熟悉又陌生的脸，一时间竟有些恍惚。
对方咧嘴一笑，像极了当年从新兵连分到他手下的时候：
“排长，真是你啊！我还以为认错人了！”
杨港生喜出望外，一把抓住他的肩膀，上下打量：
“你小子怎么在这儿？出任务？”
“呵呵，出啥任务？我早退了。”
二两指指膝盖，笑道，“伤了。现在就给领导当司机。”
他指指巷子对面那辆挂京牌的红旗。
杨港生眼睛一亮：
“京城来的领导？”
“可以说是，也可以说不是。”
二两有些无奈地咧咧嘴，“是领导儿子，轻工局王局长他家大公子，过来省城谈点买卖。”
现在这种官二代太子党做倒爷，并非罕见。但杨港生却是心头一跳，赶紧拉着他往巷子外走：
“走，找个地方坐下聊！”
两人找了家大排档，点了两瓶珠江啤酒，一盘东风螺，一盘炒鸡杂，一碟炒牛河。
先干三杯，二两抹抹嘴：
“排长，你现在在哪里发财？怎么跑穗城来了？”
杨港生苦笑一下：
“发什么财？没死就算捡着了。我逃到香江去了，现在跟了个大佬，混口饭吃。”
二两瞪大眼睛：
“什么？你可是战斗英雄啊！”
“英雄也得吃饭啊。算了，过去了就甭提了。”
杨港生挥挥手，“对了，你刚才说的王浩王大公子，能不能引荐一下？我们大佬想做点生意，正愁没门路。”
二两面露难色：
“排长，不是我不帮你，王浩那人......脾气大得很，一般人他看不上眼。”
杨港生拍拍他的肩：
“你就说我是你老战友，叙叙旧，成不成另说。”
二两犹豫了一会儿，终于点头：
“行，我试试。明天中午你们过来，装做撞见，我带你过去。”
……
翌日中午，爱群大厦。
这座矗立在珠江边的地标建筑，是此时穗城最好的酒店之一，专门接待外宾和高级干部。
叶念祖穿着一身笔挺的西装，皮鞋擦得锃亮，手里拎着个真皮公文包。
杨港生和卷毛强同样打扮地跟在他身后，两人都有些局促。
“大佬，这地方......我们进得去吗？”
卷毛强小声嘀咕。
叶念祖没回答，径首走向前台，用流利的普通话说道：
“同志，我们约了轻工局的王浩同志。”
前台的女服务员打量了他们几眼，拿起电话拨了个号码。
几分钟后，电梯门打开，二两快步走出来：
“排长！”
杨港生赶紧迎上去：
“二两，这位是我们大佬，叶念祖。”
叶念祖伸出手：
“你好，麻烦你了。”
二两握了握手，低声道：
“王浩才刚起床。不过......他心情不太好，你们说话注意点。”
三人跟着二两上了楼，走进三楼餐厅。
一张桌前，一个二十出头的年轻人一手夹烟，一手夹筷子，不耐烦地挑着桌上的点心。
“领导，人带来了。”
二两恭敬地说道，让出身后的叶念祖。
王浩抬眼扫了他一眼，鼻子里哼了一声：
“香江来的？”
叶念祖笑着点头：
“是，做点小生意。”
说着，把手上精致的购物袋奉上，“来时匆忙，一点心意，万请见谅。”
王浩连看都没看一眼，只是弹了弹烟灰：
“怎么？想腐蚀国家干部啊？”
叶念祖赶紧赔笑道：
“当然不是，只是我们的……”
“我不管你们想做什么。”
王浩首接用筷子点点他，“来到这里就得守这里的规矩，别把你们资本主义那套拿来。”
他这义正辞严的一套，差点把叶念祖给听愣了。但他迅速就反应过来——
无非就是强龙莫压地头蛇嘛……
可还没给机会他接话，王浩便放下筷子起身了：
“行了，人见了，话也说了，我算是给二两交代了。有什么事，以后有机会再说吧。”
场面顿时僵住。
就在叶念祖犹豫要不要拉下面子，再去挽留时，旁边包厢门突然被推开，一个熟悉的声音传来：
“叶先生？这么巧？”
众人回头，霍霄霆站在门口，身后跟着两个保镖。
“霍先生，真是巧啊！”
叶念祖眼珠一转，忙加了句，“我是过来找王领导请教些事的，没想到还能撞见您呢。”
说着，朝身边的王浩做了个介绍的手势。
此时的王浩早己经换上了一副阳光明媚的脸面，率先伸出手：
“京城轻工局，王浩。”
霍霄霆只是淡淡说了句“幸会”，甚至都不问对方的职务工作。
他是明眼人，对叶念祖也颇有好感，便顺水推舟地说道：
“叶先生是我的朋友，很多时候让我获益良多。希望你们能合作愉快。”
说着，也没等王浩有反应，朝叶念祖留下句“回香江咱们再聚”，便潇洒地转身离开。
这忽如其来的一幕，不仅王浩愣住了，就连身后的杨港生和卷毛强也傻了眼。
只有心知肚明的叶念祖“谦虚”地道：
“王领导，霍大公子是在给我长脸。 其实我们也不过是吃过几次饭罢了。”
早饭也是饭，一次和几次也没啥区别……我这也不算说谎嘛……
叶念祖心里和笑容越发坦诚。
王浩脸上的肌肉抽搐了几下，突然换上一副热情的笑容，一把拉住叶念祖的手：
“我就说刚才和叶先生一见如故嘛。这地方的早茶一点意思没有，反正现在也到了中午饭点，干脆咱们找个地方一起吃个饭？”
叶念祖心里乐开了花，嘴上倒是矜持：
“一切听领导您的。”
……
南园酒家，包厢。
“五魁首啊，六六顺啊，七个巧啊……”
“草，妈了个巴子了！”
“哈哈哈，喝！喝！”
杨港生和卷毛强看得面面相觑——
他们想不到自家老大除了一口流利到卷舌的普通话之外，就连内地酒桌的猜拳也玩得这么溜……
王浩放下酒杯，勾着叶念祖的肩膀：
“叶先生，你果然不一般！难怪……嗝……连霍家都那么看得起你。”
叶念祖装作生气道：
“领导，您叫我叶先生是在埋汰我呢？！不介意的话，首接喊我阿祖好了。”
“好！那你也别领导前领导后了，赏脸就喊我声王哥。”
“那我就不客气了！哥，咱兄弟俩走一个！”
“来，走一个！”
叶念祖一饮而尽：
“王哥，说起来我才是真佩服你——堂堂红二代，含着金汤匙长大，还能这样踏踏实实地工作，跑到穗城这山高皇帝远的地方来开拓，不容易，实在不容易！跟你家老爷子一样，都是做大事的人！”
王浩眼睛一亮：
“哦？叶哥也知道我父亲？”
“那当然！”
叶念祖一拍桌子，“王局长红小鬼出身，当年长征路上就初露锋芒……”
王浩听到别人说起自家老头子的英雄史，也是颇为荣焉，不时查遗补漏，又不时一起拍案叫绝，仿佛当年峥嵘岁月挥斥方遒的是自己一般。
“可惜啊！老蒋还是兔子跑得快，要是再慢上半天，被王老爷子给赶上，那咱们早就统一了。”
叶念祖一本正经地叹口气，紧接着又拍住王浩的肩膀，眯起眼睛笑道，“王哥，现在这重担可得落在你身上了啊。”
“我？我可不行，不行！”
“你怎么就不行了呢？一表人才，玉树临风，去勾搭……呃呸……是策反几个台岛女特务，里应外合，成功早日攻岛嘛。为国捐躯，你这红二代应该义不容辞！”
“哈哈，哈哈哈，你说得对！义不容辞！就从那个什么邓李君开始！”
“呦，王哥也听这个？懂行！走一个！”
“走一个！”
权力和美色的谈资永远是酒桌上最好的下酒菜……
叶念祖熟谙这些太子党，很多时候，只要他们和你看对眼了，要比自己那些女朋友还要好说话和伺候。
吃喝差不多了，王浩点上根烟，往椅背上一靠：
“现在来谈谈咱们合作那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