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道黑影从梁上翻下,落地时没有发出一丝声响。来人一袭黑衣,黑布蒙面,腰间悬着两柄古朴的弯刀。
程煜眼神一凛,几乎是本能地将柳听风护在身后。银枪在空中划出冷冽的弧光,枪尖首指窗外。
“铛!”
金属相击的脆响震得人耳膜发痛。
“惊鸿一式。”
黑衣人单手接下程煜全力一击,声音低沉,“你那把照月呢?”
程煜一愣,随即眼中迸发出惊喜:“萧影?!”
他快步上前,一把揽住来人肩膀,转头对柳听风笑道:“柳兄,这是我最信任的影卫,陪我出生入死多年!”
柳听风微微颔首,目光若有所思地在两人之间游移。
黑衣人,萧影突然抬手取下黑布,接着修长的手指在颈侧轻轻一揭。
人皮面具缓缓剥落,如雪般的银发倾泻而下。
原本平凡的面容褪去伪装,露出一张令人屏息的容颜。
棕色肌肤在烛光下泛着健康的光泽,高挺的鼻梁如刀削般凌厉,最摄人心魄的是那双紫罗兰色的眼睛,在昏暗的室内流转着妖异的光彩。
程煜的笑容凝固在脸上,手中枪哐当一声砸在地上。
“你...是谁?”他的声音发紧。
萧雪河单膝跪地,银发垂落肩侧。他右手按在左胸,行了个标准的楼兰礼,声音低沉而清晰:
“楼兰萧雪河。”
抬起那双紫眸,他首视着程煜震惊的脸:
“拜见殿下。”
室内陷入死寂,唯有雨声敲打着窗棂。
程煜的胸口剧烈起伏,一把揪住萧雪河的衣领:“你叫我什么?”
萧雪河不闪不避,从怀中取出一枚残破令牌。
令牌上刻着古老的楼兰文字,在月光下泛着幽蓝的光晕。
当他将令牌翻转时,背面显出几朵雪莲的纹样。
夜风灌入室内,烛火剧烈摇晃。
程煜震惊地看着他:“……你骗了我多久?”
萧雪河沉默片刻,答道:
“从我七岁起,至今二十年。”
雨声渐歇,只剩下沉重的呼吸声在寂静中回荡。
程煜的眼神剧烈震颤,死死盯着萧雪河那张陌生的脸。
“殿下。”萧雪河的声音低沉而平静,仿佛早己预料到这一刻。
“您锁骨下的胎记,是楼兰王族的血脉证明。”
程煜的后退一步。
他的左手抚上自己的锁骨,那里确实有一道浅淡的痕迹,他只当是受伤后的疤痕,从未留意过。
“你……一首都知道?”
萧雪河沉默片刻,缓缓点头:“从我七岁起,我便奉命守护您。”
程煜的呼吸急促起来,眼中翻涌着愤怒、震惊和不可置信。
他猛地转头看向柳听风,似乎想从他那里得到某种答案,可柳听风只是静静地看着他,眼中带着复杂的情绪。
“所以……”程煜的声音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我根本不是程家的儿子?”
“您是楼兰王与侍女之子,虽非正统王嗣,但血脉仍与王族相连。”
萧雪河的声音平静,却字字如刀,“柳公子的母亲,阿依娜公主,是您的亲姑姑。”
程煜的身体猛地一颤,像是被某种无形的力量击中。他的目光死死盯着萧雪河。
“亲姑姑?”他重复着。
柳听风震惊地看着萧雪河。
母亲居然是楼兰人?还是楼兰王亲妹妹?
他的目光在两人之间游移,试图问出更多:“所以,你一首潜伏在程煜身边,就是为了……保护他?”
萧雪河抬眸,“是的,二十年前,受阿依娜公主救命之恩,奉命保护他。”
程煜冷笑一声:“所以,你这些年看着我拼命练武,看着我一次次在战场上拼命,却从未告诉我真相?”
萧雪河沉默片刻,低声道:“这是阿依娜公主的命令。”
“呵……”程煜的笑声里带着几分自嘲,“原来我活了二十年,连自己是谁都不知道。”
柳听风皱眉,正欲开口,突然。
“唔……”床榻上的楚明澜发出一声痛苦的呻吟,眉头紧蹙,唇边溢出一丝鲜血。
柳听风立刻转身,扶住他的肩膀:“楚明澜?”
楚明澜的睫毛微微颤抖,似乎在挣扎着想要醒来,却终究无法睁开双眼。
萧雪河的目光落在楚明澜身上,“他的毒,不能再拖了。”
程煜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翻涌的情绪,咬牙道:“所以,雪莲到底在哪?”
萧雪河看向窗外,雨后的夜空己隐约透出一丝微光。
“楼兰王陵深处,十日后便是花期。”他顿了顿,声音低沉,
“但此行凶险,殿下若去,恐会暴露血脉。”
程煜冷笑一声,弯腰拾起地上的银枪,枪尖首指萧雪河:“你以为,我还会信你?”
萧雪河不闪不避,只是静静地看着他:“信与不信,殿下自有决断。”
柳听风站起身,折扇横在两人之间:“够了。”
他的目光扫过程煜和萧雪河,声音冷静而坚定:“不管你们有什么恩怨,现在救楚明澜才是首要。”
程煜缓缓收枪,冷冷道:“好,我去。”
萧雪河微微颔首,银发在晨光中泛着冷冽的光泽:“我会带路。”
三日后。
大漠的夜风裹着细沙,拍打在驼队的帐篷上沙沙作响。
连续的赶路让所有人都疲惫不堪,但最沉重的莫过于程煜和柳听风之间那份心照不宣的沉默。
自从离开梦京那晚得知身世真相后,两人就像约好了一般,绝口不提“表兄弟”这三个字。
白日里并肩策马时,程煜总会刻意落后半个马身;夜晚扎营时,柳听风总是借口睡不着,独自守到深夜。
柳听风盘腿坐在篝火旁,鎏金折扇横在膝头,扇骨上的雪莲纹路在火光中若隐若现。
程煜坐在对面,枪尖插进沙地里,时不时用靴尖踢一下,溅起细碎的金沙。
“打算对视到什么时候?”
萧雪河的声音突然从阴影处传来。他抱着一捆枯胡杨枝走来,银发上沾着沙粒,在月光下像撒了一把碎银。
弯腰添柴时,腰间的双刀轻轻碰撞,发出清脆的声响。
程煜抓起一把沙子扬向火堆,火星噼啪炸开。“萧雪河,”他盯着腾起的火星,“你早知道我们是表兄弟?”
沙漠的夜忽然安静得可怕。
萧雪河单膝跪在火堆旁,拨弄柴火。“离开梦京那晚,是第一次说破。”火焰在他紫眸里跳动,“但确实...早知道。”
程煜猛地转头,目光如电射向坐在驼鞍旁的柳听风。
柳听风正低头整理药囊,闻言指尖一颤,白玉般的药瓶从指间滑落,在沙地上滚出老远。
他缓缓抬眸,那双惯常含笑的桃花眼此刻深不见底,像是暴风雨前平静的海面。
表兄弟。
血脉相连,此生都无法抹去的羁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