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过最后一道门,眼前豁然开朗。
一座黑檀木构建的厅堂矗立在庭院中央,檐角蹲踞着造型狰狞的镇宅兽。
夜风吹过时,兽吻中衔着的铜铃发出细碎的声响,像是无数人在窃窃私语。
“到了。”程煜的声音异常冷静。
柳听风顺着他的目光看去。
厅前石阶上,整整齐齐站着一排排名黑衣侍卫。
这是...如临大敌?
柳听风的心猛地沉了下去,他想起母亲紧攥着他手腕的枯瘦手指,想起那枚被鲜血浸透的羊脂玉佩。
那天晚上被他刻意遗忘的画面此刻无比清晰地浮现:冲天火光中,有声音在他耳边低语:“记住,去梦京...”
厅内烛火通明,却莫名透着股阴冷。
程天雄端坐在太师椅上,玄色锦袍上暗绣的蟒纹在烛光下若隐若现。
他身侧站着个鹤发童颜的老者,手中乌木佛珠拨动时发出隐隐的咯吱声。
“柳公子。”程天雄的声音像是砂纸摩擦,“久闻大名。”
柳听风压下心头的不适,强掩去面上异色:“程大人客气。”他刻意让语调带着惯常的轻佻,却发现自己无论如何都笑不出来。
“听闻柳公子与梦京的楚家主...交情匪浅?”程天雄这话问得意味深长,最后一个字音拖得极长。
“不过是酒肉朋友。”柳听风听见自己说。折扇摇动的频率不自觉地加快,扇面金线在烛火下划出凌乱的光痕。
程天雄突然拍案而起:“那你可知,楚明澜为何对你如此上心?”
檀木案几发出沉闷的巨响,震得烛火剧烈摇晃。
柳听风眼前突然闪过无数碎片般的画面。
楚明澜替他挡箭时绷紧的下颌线,月下练剑时汗湿的后背,还有那日他发现婚帖时眼底深藏的忧虑。
“我...”他张了张嘴,喉间像是堵了团棉花。
老者突然阴恻恻地笑了。他从袖中取出块血红色的晶石,晶石内部似有液体流动,在烛光下泛着妖异的光泽。
柳听风腰间的玉佩顿时烫得惊人,仿佛要灼穿他的衣衫。
“柳公子可认得此物?”老者步步逼近,佛珠拨动的声响越来越急促。
柳听风本能地后退半步。那晶石的纹路与他的羊脂玉佩如出一辙。
无数疑问在脑海中炸开,太阳穴突突首跳,耳边嗡嗡作响。
“不曾...”
话音未落,老者突然暴起!枯瘦如爪的手掌带着血晶首袭他心口!柳听风仓促间折扇格挡,却见一道银光闪过。
“铛!”
程煜的银枪精准地架住老者手腕,素白枪缨在劲风中猎猎作响。
枪尖与佛珠相撞,迸出几点火星。老者被迫后退,脸上浮现出诡异的笑容。
柳听风踉跄着撞上厅柱,胸口传来尖锐的疼痛。低头看去,衣襟己被灼穿个洞,露出皮肤上泛着红光的诡异纹路。
形状竟与那血色晶石内部的脉络一模一样!
“果然是你,血晶之主!”程天雄眼中迸发出狂热的光,“楼兰王族代代相传的至宝!”
柳听风脑中“轰”的一声。
母亲临终时苍白的面容突然浮现在眼前,她颤抖的手指往他的衣襟里塞了什么,然后又气若游丝地说着听不懂的异族语言...
十九年前。
刚过周岁的柳听风蜷缩在母亲怀里,窗外火光冲天。
“记住...”母亲将染血的玉佩塞进他衣襟,“永远不要让人知道...去梦京...找到楚...”她的声音突然被破门声打断。
最后的记忆是母亲将他推入密道时,后背绽开的血花。
“程煜!”柳听风厉声喝道,折扇暗刃尽出,“你骗我?!”
少年将军站在原地,银甲在烛火下泛着冷光。
那张总是带着明朗笑意的脸此刻布满阴霾,“柳兄...”他的素白枪缨垂落肩头,“我...”
“拿下他!”程天雄一声令下,数十名侍卫涌出,刀光如雪。
柳听风大笑出声,笑声中带着几分哀绝。
折扇旋飞间,最先扑来的侍卫喉间绽开血花。温热的液体溅在脸上,他却感到一种诡异的解脱。
原来那素白枪缨,竟是为这一刻准备的。
“柳听风!”程煜突然暴喝。
柳听风下意识回头,却见银枪如龙,首刺而来!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固。
柳听风看着枪尖逼近,竟忘了躲避。
他想起初见时少年在酒楼里上意气风发的模样,想起他被自己灌酒时泛红的耳尖,想起昨夜雨幕中那个欲言又止的眼神...
“噗嗤!”
利器入肉的声音格外清晰。柳听风怔怔地看着银枪贯穿的......
不是自己,而是程天雄的胸膛!
素白枪缨瞬间染成血色。
“舅舅,”程煜的声音冷得像淬了冰,“你太心急了。”
程天雄不可置信地瞪大眼睛,嘴角溢出黑血。
老者见状厉啸一声,佛珠突然爆裂,数十枚细如牛毛的银针激射而出!柳听风折扇急旋,却见程煜闪身挡在他面前。
银针尽数没入少年后背,程煜闷哼一声,单膝跪地,银枪“当啷”落地,染血的枪缨委顿于地。
“程煜!”柳听风慌忙扶住他,触手却是一片黏腻。
他的玉佩突然红光大盛,将两人笼罩其中。
柳听风惊愕地发现,他胸口刚刚被击伤时留下的红色纹路正在蔓延,而程煜伤口流出的血...竟是淡金色的!
这一刻,柳听风突然福至心灵。
程煜的素白枪缨并非为祭将死之敌,而是为弑至亲之人,他早计划好了剧本。
楚明澜这些年若即若离的保护,也是因为早知道他的身世。
而母亲留给他唯一的玉佩...从来就不是普通的饰物。
老者发出凄厉的嚎叫:“王血!是王血!”他疯狂地扑向厅角,扯动某处机关。地面突然震动,黑檀木地板向两侧分开,露出个深不见底的暗道。
程天雄捂住伤口,眼中闪过一丝疯狂:“血晶不齐,你们谁都活不了!”他猛地跃入暗道,狂笑回荡:“柳听风,你逃不掉的!”
程府密道。
火光映照下,密道幽深曲折,潮湿的空气中弥漫着血腥气。柳听风与程煜对视一眼,毫不犹豫地追了进去。
“他跑不远。”程煜低声道,“密道尽头是后山悬崖。”
柳听风指尖着发烫的玉佩,心头莫名涌上一丝不安:“这血晶……究竟有什么秘密?”
程煜没有回答,只是握枪的手又紧了几分。
密道深处,程天雄的喘息声越来越近。他捂着肩头的伤口,鲜血顺着指缝滴落,在石板上留下一道蜿蜒的血痕。
“两个小畜生……”他咬牙低咒,从怀中掏出那半块血晶。晶石在黑暗中泛着诡异的红光,仿佛有生命般脉动。
“既然你们找死……”程天雄眼中闪过一丝疯狂,猛地将血晶按进自己胸前的伤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