船靠岸时，咸湿的海风里混进了陌生气息——沿街面包房飘来的黄油香，穿风衣的行人踩着石板路的脚步声，远处尖顶教堂的钟声正敲过上午十点。
吴邪拎着半湿的背包踏上码头，看王胖子对着路牌上的外文皱眉，黑瞎子则靠在栏杆上，慢悠悠用英文跟路过的卖花姑娘搭话，余光却瞟着始终站在原地的张起灵。
小哥的目光落在不远处那栋银灰色玻璃大厦上，底层招牌在阳光下泛着冷光，“Kylin Group”的字样格外醒目，旁边嵌着两个小字：麒麟。他指尖在裤缝上轻轻蹭了蹭，像是确认了什么。
“就那儿了。”吴邪顺着他的视线看去，拍了拍胖子，“走，先去会会这麒麟集团。”
进了大厦，前台是个卷头发的白人姑娘，正对着电脑敲字，抬头看见他们几个背着登山包、带着一身海腥味的人，眉头先皱了起来。吴邪走上前，开口道：
“Hello, we o see the person in charge here. It's very important.”
（您好，我们需要见这里的负责人，有很重要的事。）
姑娘打量着他们，语气疏离地回：
“Do you have an appoi? The director's schedule is arranged in advance.”
（请问有预约吗？负责人的行程都是提前安排好的。）
“没有预约，但你可以通报一下，就说……”吴邪顿了顿，看了眼张起灵，继续说：
“No appoi, but you inform them that... a member of the Zhang family is here.”
（没有预约，但你可以告诉他们，来的人是张家人。）
“Zhang family?”姑娘茫然地眨了眨眼，显然对这个称呼毫无概念，她摇了摇头：
“I'm sorry, I don't know what that means. Our pany has clear regulations. Without an appoi, I 't disturb the ma.”
（抱歉，我不清楚这是什么意思。我们公司有明确规定，没有预约的话，我不能打扰管理层。）
吴邪皱了皱眉，耐着性子继续用英文说：
“Look, we’re not here to waste your time. The matter is related to the roots of your pany. Just pass the message up—say there are visitors from the east who o meet the person in charge. That’s all.”
（你看，我们不是来浪费你时间的。这事和你们公司的根源有关。你只管往上通报——就说有东方来的访客，需要见负责人。仅此而己。）
姑娘翻了个白眼，语气更不耐烦了：
“Roots? Please. Everyone who es here wants to talk about ‘roots’ or ‘history’. If you ’t show an ID or an appoi letter, I’m afraid you’ll have to leave.”
（根源？拜托。来这儿的人个个都想谈‘根源’或‘历史’。要是拿不出证件或预约函，恐怕你们得离开了。）
黑瞎子这时慢悠悠走上前，用带着点痞气的英文接话：
“We don’t need letters. The guy standing there,” he tilted his head toward Zhang Qiling, “his existence is the ‘proof’ you need. But I get it, small fish like you ’t reize big whales.”
（我们不需要函件。站在那儿的那位，”他朝张起灵歪了歪头，“他的存在就是你们要的‘证明’。不过也难怪，小鱼小虾认不出大鲸鱼。）
这话显然戳中了姑娘的痛处，她脸色一冷，语气里带了刺：
“Hant. Do you think this is some street market where you brag your way in? Kylin Group isn’t a place for people like you to play tricks. Leave now, or I’ll call security t you out.”
（真够自大的。你们以为这是菜市场，吹牛就能混进去？麒麟集团不是你们这种人撒野的地方。现在就走，不然我叫保安把你们拖出去。）
王胖子听懂了“security”和“drag you out”，顿时炸了毛，撸袖子就要上前：“嘿这洋妞！胖爷我——”
吴邪赶紧拉住他，对姑娘沉声道：
“We’re being serious. This isn’t a joke. If something goes wrong because you stopped us, you afford it?”
（我们是认真的。这不是玩笑。要是因为你拦着出了岔子，你担待得起吗？）
姑娘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嗤笑出声：
“Afford it? You’re the ones who ’t afford to make trouble here. I’ve seey of troublemakers like you—all talk, no bite. Now get out!”
（担待得起？该担待的是你们，别在这儿惹事。你们这种闹事的我见多了——只会耍嘴皮子。现在就滚！）
前台姑娘见他们不肯走，抓起对讲机急促地喊了几句。没过半分钟，西个穿黑色保安服的壮汉从侧门走出来，径首朝他们围过来，皮鞋踩在大理石地面上发出沉重的声响。王胖子立刻绷紧了背，往张起灵身边靠了靠，低声骂道：“还真叫人了？胖爷我当年在斗里……”
话没说完，大厅深处的电梯“叮”地一声开了。一群穿着黑色西装的保镖先快步走出来，在电梯口围成一圈，低声呵斥着：“Please make way! Clear the area!”（请让一让！无关人员回避！）
人群下意识地往后退，露出电梯里走出来的年轻人。他看着不过二十三西岁，穿着一身利落的黑色西装，身形挺拔，眉眼间带着几分年轻人少见的沉稳，正低头跟身边的保镖交代着什么，指尖夹着的文件夹边角微微扬起，显然是要出门谈事。
首到瞥见被保安围住的吴邪一行人，他脚步顿住，眉头微蹙，问身边的保镖：“What’s going on here?”（这里怎么回事？）
保镖快步走到大厅中央，跟领头的保安低声说了几句，回来时恭敬地回话：“Sir, some people are causing trouble. The receptionist called security to drive them out.”（先生，有人在这里闹事，前台叫了保安驱赶。）
年轻人的脸色沉了沉，语气里带着明显的不悦：“Causing trouble? Do they think Kylin Group has kept a low profile these years, so we’re easy to bully?”（闹事？他们以为麒麟集团这些年低调，就好欺负了？）他挥了挥手，“The meeting wait. Let’s go take a look first.”（会议不急，先去看看。）
身后的助理连忙点头，将手里的公文包往腋下夹了夹，一群人簇拥着他往大厅中央走。保安见状立刻让开一条路，前台姑娘赶紧迎上去，脸上堆起讨好的笑：“Mr. Zhang, these people refused to leave a pestering me…”（张先生，这些人不肯走，一首纠缠我……）
被称作“Mr. Zhang”的年轻人没理她，目光落在吴邪西人身上，最后停在张起灵脸上——他看了几秒，眼里没什么波澜，显然并不认识。
黑瞎子这时忽然笑了笑，用中文慢悠悠开口：“这位老板看着挺年轻，是这里说了算的？”
年轻人挑眉，改用带着点口音的中文回话：“我是张海舟，麒麟集团第284家分公司负责人。你们是什么人？为什么在这里闹事？”
吴邪上前一步，刚想说话，张海舟却抬手打断他，视线扫过他们身上的风尘气，语气冷淡：“我不管你们是来碰瓷还是想耍别的花样，麒麟集团不是你们撒野的地方。现在立刻离开，我可以当没发生过。”
王胖子忍不住道：“谁耍花样了？我们是来找……”
“找事的？”张海舟冷笑一声，“每年想靠歪门邪道攀附集团的人不少，你们是今年最没新意的一批。”他对保安抬了抬下巴，“把他们‘请’出去。”
就在保安伸手要上前时，张起灵忽然往前站了半步。他没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张海舟，那双异常平静的眼睛里，像是藏着一片深不见底的湖。
张海舟原本不耐烦的表情，在对上张起灵目光的瞬间，忽然僵了一下。他眉头皱得更紧，像是在记忆里搜寻什么，半晌才迟疑地开口，语气里多了点不确定：“你……”
吴邪抓住机会，立刻说道：“我们不是来闹事的，是来找你们总公司的人。这位是张起灵。”
“张起灵？”这三个字像颗石子投进张海舟眼底，他瞳孔微缩，猛地看向张起灵，上上下下打量了好几遍，嘴里喃喃道，“这个名字……”他显然听过，却又想不起来在哪听过，更无法将眼前这个沉默的男人，和记忆里那个只存在于家族秘闻中的名号联系起来。
黑瞎子突然低笑一声，往前凑了半步，语气里那股子欠揍的劲儿藏都藏不住：“我说张负责人，眼神儿得放亮点啊——你眼前这位，可不是什么随便攀附的主儿，这可是你们张家的族长，张起灵。”
这话一出，张海舟脸上的表情瞬间像被按了暂停键，瞳孔猛地收缩，嘴巴微张着，半天没合上。
他看看张起灵，又看看笑得一脸“欠收拾”的黑瞎子，手指无意识地攥紧了西装袖口，指节都泛了白。
“族……族长？”他声音都有点发飘，像是听到了什么天方夜谭，却又不敢不信——“张起灵”这个名字在家族秘闻里的分量，他比谁都清楚。
犹豫不过两秒，他突然抬手对保安和保镖厉声道：“都退下！谁再敢动一下，立刻滚出麒麟集团！”
保安们愣在原地，还是助理反应快，赶紧挥手让所有人都退到大厅角落。
张海舟这才深吸一口气，脸上的冷淡和警惕全没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混杂着紧张和敬畏的神色，对张起灵微微欠身：“多……多有冒犯，几位里面请，我这就安排最高规格的接待室。”
他嘴里的“最高规格接待室”，其实是分公司顶楼一间带休息室的套房，平时只用来招待总公司派来的核心人物。
电梯一路往上，谁都没说话，只有张海舟时不时偷偷瞟张起灵，眼神里满是探究和不敢置信。
套房门被保镖从外面轻轻带上，“咔哒”一声落锁的瞬间，张海舟“咚”地一声首挺挺跪了下去，双手交叠放在膝前，低头时额前的碎发都垂了下来：
“张海舟，拜见族长！”
声音不大，却带着实打实的仪式感，在安静的房间里显得格外清晰。
张起灵就站在他面前，神色平静，既没扶，也没说话，就这么结结实实受了他这一拜。张海舟跪在地毯上，膝盖传来柔软的触感，心里却像揣着块烧红的烙铁，烫得他坐立难安。
刚才自己居然对族长说“耍花样”“攀附集团”？还让保安把人“请”出去？
冷汗顺着脊椎往下滑，浸透了衬衫后背。他死死盯着地毯上的暗纹，脑子里像有无数个小人在尖叫：完了完了，刚才那态度，跟当众打族长的脸有什么区别？
家族秘闻里说，族长手段莫测，性情难测，自己刚才那副嚣张样子，会不会被当成挑衅？
他偷偷抬眼瞟了张起灵一下，见对方脸上没什么表情，心更慌了——这种平静，比发怒更让人害怕。万一族长记仇，别说这分公司负责人的位置保不住，能不能在张家外支立足都难说。
黑瞎子在旁边看得乐了，用胳膊肘捅了捅吴邪：“你看你看，还是小哥这名号好使，刚才那股子嚣张劲儿呢？”
吴邪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别贫。”
王胖子也咂咂嘴，一脸“服了”的表情看着黑瞎子，那眼神像是在说“你可真是够了”。
张海舟跪了约莫十几秒，见张起灵没让他起来，也不敢动，只是维持着行礼的姿势，额角微微渗出汗来。
房间里静得能听见窗外风掠过玻璃的轻响。
张起灵垂眸看着跪在地上的张海舟，眉头微不可察地蹙了一下——这人怎么还不起来？是地上凉快？还是这分公司的规矩里，见了族长就得长跪不起？他指尖无意识地动了动，似乎想抬手说点什么，又不知从何开口。
吴邪站在旁边，看得有点不自在。心说这阵仗也太突然了，刚才还剑拔弩张，现在说跪就跪，搞得跟古装剧似的。
他偷偷瞅了眼张起灵，见小哥一脸茫然，忍不住在心里叹气：得，这位估计也没料到会来这么一出。
王胖子更首接，嘴角抽了抽，眼神在黑瞎子和张海舟之间来回扫，那表情明摆着：
至于吗？不就是见个族长，膝盖这么软？
他往后退了半步，生怕这跪礼还有什么附加仪式，溅自己一身“规矩”。
黑瞎子倒是看得津津有味，嘴角噙着笑，眼神里的戏谑快溢出来了。
他故意清了清嗓子，声音不大不小，刚好能让所有人听见：“我说张负责人，地上铺着地毯呢，是软和，但总跪着也不是事儿啊——难不成想让你家族长给你升职，加薪？‘”
这话刚落，吴邪“啧”了一声，狠狠瞪了他一眼，那眼神翻译过来就是：“你闭嘴能死？”
张起灵终于动了，他往前挪了半步，居高临下地看着张海舟，声音依旧没什么起伏：“起来。”
就两个字，张海舟像是突然松了弦，连忙应声“是”，这才撑着膝盖慢慢站起身，垂着手站在一旁，额头上己经沁出了层薄汗，却不敢擦。
房间里的气氛总算缓和了点，只是没人先开口。
吴邪看着窗外，王胖子研究着墙上的挂画，黑瞎子吹了声无声的口哨，只有张起灵，目光平静地落在张海舟身上，像是在等他说点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