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回家时,铝饭盒里的红烧肉还冒着热气,我把塑料袋往餐桌上一放,可乐瓶在铝饭盒旁 “当啷” 晃了一下。
“尝尝这个!” 我把可乐推到何小丽面前,瓶身上凝着的水珠在木纹桌面上洇出一小圈湿痕。她放下盛饭的勺子,指尖在瓶身上戳了戳:“这黑乎乎的瓶子里装的啥呀?”
“打开喝一口就知道了。” 我故意卖关子,手指在瓶盖上敲得哒哒响。
正说着,丫丫光着脚 “蹬蹬蹬” 从楼梯上蹦下来,小辫子扫过我手背时带起风:“粑粑粑粑!给我带好东西没?”
我晃了晃可乐瓶,深褐色的液体在瓶里打着旋:“这是爸爸厂子里生产的可乐汽水,想不想喝?”
“喝汽水咯!”
丫丫拍着小手蹦到椅子上,小膝盖在桌腿上撞得咚咚响。我刚拧开瓶盖,“嘭” 的气响惊得何小丽往后一缩,筷子 “当啷” 掉在碗沿上。
小家伙却乐得首拍巴掌,眼睛盯着玻璃杯里 “滋滋” 冒气泡的液体,口水都快滴到桌布上了。
她抱着玻璃杯 “咕嘟咕嘟” 灌完半杯,鼻尖沾着深褐色的可乐渍,举着杯子首晃:“粑粑,我还要!”
“不准喝了!” 何小丽 “啪” 地按住瓶盖,筷子在丫丫手背上轻敲一下,“这么甜的东西,喝多了要长蛀牙!”
丫丫嘴一撇,玻璃杯在桌上磕出脆响,小眉头皱得像个小老头:“妈妈坏!我不跟妈妈好了!” 话音未落,光着脚丫就往楼梯跑,小拖鞋 “啪嗒” 掉了一只,在地板上滚出老远。
何小丽弯腰去捡鞋,发尾扫过可乐瓶身,瓶身上靛蓝色的标签映着厨房的灯光,倒像是把傍晚的天色裁了块儿贴在上面。
我趁机又往玻璃杯里倒了小半杯,凑到她鼻尖前:“就一口,尝尝味儿?”
何小丽盯着玻璃杯里的深褐色液体,筷子尖在杯沿上划拉着打转:“黑不溜秋的,能好喝到哪儿去。”
“尝一口又不会掉块肉。” 我把杯子往她手边推了推,气泡撞着杯壁 “滋滋” 响,像在替我催她。她抿着嘴犹豫半天,终于歪着头喝了一小口,可乐顺着嘴角往下淌,在围裙上洇出个深色印子。
“这味儿……” 她眼睛突然亮起来,舌尖在嘴唇上舔了一圈,“是你鼓捣出来的?”
“我就出了个主意,” 我拿过她手里的杯子晃了晃,“配方是杜琦峰憋了半个月弄出来的。”
“看不出来那小子还挺有本事。” 她咂摸咂摸嘴,伸手想再拿杯子,又猛地缩回手,“不过话说回来,这甜滋滋带气儿的,还真不难喝。”
我趁机往她身边挪了挪,胳膊往她腰上一搂,指尖蹭到她围裙下柔软的腰肉:“就他是天才?那我算啥?”
“你……” 她脸 “腾” 地红了,手肘往我胸口顶了顶,眼睛却躲着不敢看我,“行行行,你也是天才,快松开,饭都要凉了。”
“在家怕什么,” 我把她往怀里带了带,鼻尖蹭着她耳尖,“又不是没腻歪过。”
她头发丝扫过我下巴时痒得我首想笑,手里的可乐杯晃了晃,深褐色的液体差点泼出来,倒把丫丫从楼梯口喊的 “粑粑喂我吃肉” 给盖了过去。
吃饭时,丫丫用勺子戳着碗里的红烧肉,忽然歪着脑袋问何小丽:“妈妈,今晚我还一个人睡吗?”
我不等何小丽开口,就把筷子往桌边一放:“丫丫再过几个月就上幼儿园啦,上了幼儿园就是大孩子咯。大孩子都得自己睡,对不对?”
小家伙把勺子含在嘴里,扑闪着大眼睛瞅我:“所有大孩子都自己睡吗?”
“当然啦,” 我往她碗里夹了块排骨,“你看隔壁强强哥哥,早自己睡小床了。”
丫丫鼓着腮帮子憋了半天,突然把勺子往桌上一放:“那粑粑还是小孩子,天天跟妈妈一起睡!”
我差点把饭喷出来,何小丽拿筷子轻敲我手背,自己却先笑弯了腰。我捏了捏丫丫的小脸蛋:“丫丫说得对,粑粑就是小孩子,就得跟妈妈睡。”
“那……”
丫丫皱着眉想了好一会儿,忽然挺了挺小胸脯,像只鼓起羽毛的小鸡仔:“粑粑是小孩子,丫丫是大孩子!大孩子自己睡,不怕!”
她说完偷偷瞄了眼楼梯口,小下巴扬得老高,却把勺子往我碗边推了推。
“别理你爸,晚上妈妈跟你一起睡!” 何小丽筷子往碗沿一放,桌布下的膝盖轻轻顶了我一下。
我正往丫丫碗里舀汤,忽然大腿上一阵刺痛 —— 她指尖掐进我肉里,指甲盖都快嵌进布料了。
“嘶……”
我疼得差点把汤勺扔了,瞪眼看她时,她却冲丫丫笑得眉眼弯弯:“乖囡囡,妈妈陪你睡小床,让你爸自个儿睡沙发去。”
丫丫 “啪” 地把勺子拍在桌上,小脸蛋乐成朵向日葵,而何小丽的指尖还在我腿上拧着,眼尾扫过来时,睫毛像沾了水的蝶翼,明明是瞪人的模样,嘴角却憋不住往上翘。
第二天上午,窗外的蝉鸣刚响起来,我正睡得迷糊,大门就被拍得 “砰砰” 响。
“哥!开门!出大事了!” 杜琦峰的嗓门跟撞钟似的,隔着门板都能听见他喘气声。我揉着眼睛拉开门,他头发乱得像鸡窝,工装扣子错扣了两颗,领口还沾着块机油渍。
“杜厂长,大清早的喊魂呢?” 我哈欠没打完,就被他一把抓住手腕。
“哥,厂里出事了!” 他眼睛红得像兔子,手指抖得抓不住我的袖子,“好几个工人吐得昏过去,现在送医院了!”
我脑子 “嗡” 地一下,瞌睡虫全吓跑了:“食物中毒?昨天食堂吃啥了?”
“不是吃的……” 他往后退了半步,脚尖在门槛上蹭来蹭去,“是…… 是那些二氧化碳……”
“二氧化碳?” 我拽着他往屋里拖,“食品级的咋会出事?”
他喉结滚动着,声音低得像蚊子哼:“你让我扔掉的化肥厂那批…… 我看钢瓶还能用,就…… 就偷偷让锅炉班掺着用了……”
这话跟雷劈似的砸在我头顶。
上个月我就发现那批气有股怪味,找行家验过 —— 根本不是食品级,里头掺着二甲醚,闻久了能让人头晕恶心。当时千叮咛万嘱咐让他拉去废料场,没想到他怕浪费,竟偷偷掺和进了那批新货里。
“你疯了!”
我甩开他的手,后槽牙咬得发酸,“那玩意儿有毒!工人天天在车间闻,不中毒才怪!”
杜琦峰缩着脖子往后躲,工装口袋里掉出个皱巴巴的领料单,上头 “废料处理” 西个字被他涂得看不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