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沉舟的指尖还残留着胭脂的甜腻香气。
昨夜御前打翻的鎏金胭脂盒仿佛仍在眼前滚动,那抹殷红在汉白玉地面上拖出的痕迹,像极了净身房老太监咽气时嘴角溢出的血线。
"陆少监?验净司的铜牌己经递到司礼监了。"
小太监的声音将他拉回现实。晨光透过雕花窗棂,在青砖地上投下细密的光斑。他下意识摸了摸左肩——火焰形胎记在官服下隐隐发烫。
"不是说季核查在下月么?"
"魏公公亲自下的令。"小太监的喉结滚动了一下,"说近来宫里有秽乱宫闱的传闻..."
铜盆里的水突然晃出涟漪。陆沉舟看着水中自己破碎的倒影,想起寒铁尺贴着大腿内侧滑过的冰凉触感。那日净身房的血腥味突然涌上喉头,混着老太监临死前诡异的低语:"上月送来的死囚可没这般完整的物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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验净司的青铜门在身后重重闭合。
十二盏人鱼膏灯将甬道照得惨白,两侧铁鹞子雕像的眼珠嵌着夜明珠,无论从哪个角度都像在盯着来人。陆沉舟的皂靴踏在浸过药汁的棕垫上,发出令人牙酸的吱呀声。
"义父今日好兴致。"
他对着阴影里半明半暗的人影行礼。魏无垢的紫金蟒袍下摆沾着新鲜的血迹,毁容的半边脸藏在青铜面具后,完好的那半边正在把玩一柄三尺长的寒铁尺。
"沉舟啊。"铁尺在灯下泛着蓝光,"听说你昨日...见了陛下沐浴?"
铁尺突然抵上喉结。
陆沉舟闻到尺身上残留的腥气——是昨夜那个小宫女的血。她的尸体今早被发现在枯井里,验尸单上写着"失足"。
"孩儿当时闭着眼。"
"是么?"铁尺缓缓下移,"那让为父看看...你的眼睛还老不老实。"
冰凉金属贴上腰带时,甬道尽头突然传来环佩叮当。玄鸟玉佩的脆响让魏无垢动作微滞,铁尺在陆沉舟胯骨上划出一道血线。
"魏卿。"楚明凰的声音裹着霜气,"朕的朱批奏折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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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帝的龙纹常服下摆沾着泥渍。
陆沉舟注意到她右手拇指有刚包扎的伤口——这是寒毒症发作时咬的。昨夜屏风后惊鸿一瞥的雪白脊背上,也有同样的牙印旧伤。
"陛下..."魏无垢的铁尺仍抵在陆沉舟腰间,"老奴正在例行..."
"朕问的是奏折。"玄鸟玉佩突然砸在青铜灯盏上,火星西溅,"还是说...魏卿要验朕的龙体?"
铁尺终于撤回。
陆沉舟看着魏无垢跪伏时露出的后颈——那里有枯荣诀修炼者的特有纹路,像树根般爬满衣领。三年前先帝暴毙那晚,他在义父房里见过同样的纹路。
"沉舟。"楚明凰突然唤他,"你来念。"
鎏金奏折递到眼前时,他嗅到淡淡的焚心散味道。这是苏太医独门配方,据说能诱发寒毒症...而奏折末尾,赫然是要求彻查先帝死因的朱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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偏殿药香缭绕。
苏玉卿的银针在陆沉舟腰间血线上游走,药箱夹层露出半张配方。她包扎的动作突然一顿:"陆大人这伤...再偏半寸就..."
"苏姑娘的手在抖。"
"是药熏的。"她低头时,颈间玉坠滑出衣襟——里面嵌着的小像,分明是当年因谋反案被赐死的陆夫人。
窗外突然传来铁鹞子列队的声响。
陆沉舟系腰带的手微微发紧。萧景琰的私兵此刻出现在内宫,只能是为那封密折...而苏玉卿突然按住他手腕:"别动!"
一根银针扎进火焰胎记。
剧痛中他听见女帝在廊下咳嗽,魏无垢的枯荣诀真气震得窗棂作响。苏玉卿唇间溢出的气息拂过耳畔:"焚心散能暂时掩盖...但寒铁尺验身时..."
铜壶滴漏声突然变得震耳欲聋。
子时三刻的梆子响里,陆沉舟摸到袖中老太监临死前塞给他的玉牌——上面刻着与《山河龙脉图》相同的符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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验净司的铜锣在子夜骤响。
陆沉舟站在十二面寒铁镜中间,看着无数个自己被铁尺包围。魏无垢的笑声从西面八方传来:"好孩子,把衣裳脱了。"
最后一盏灯熄灭时,他听见楚明凰的佩剑出鞘声。
黑暗中有温热血珠溅上脸颊。
不知是谁的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