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默诧异道：“观音？！”
这个称呼仿佛带着某种奇特的魔力。
慈航道人那古井无波的脸上，极其细微地掠过一丝涟漪。
“观音？非也。
“此名……似有大因果。吾乃慈航。”
声音无悲无喜，却带着一种斩断因果、厘清概念的绝对清晰。
“那你是男是女？”
旁边的陈小明突然插嘴，他一脸纯粹的好奇。
歪着脑袋打量着慈航道人的中性面容，仿佛刚才那恐怖的柳枝吞噬景象完全没吓到他。
慈航道人那淡漠的目光终于从陈默身上移开，落在了陈小明身上。
“阴阳者，众生之执念。于吾而言，皆是，皆非。有相，无相。执着于此，徒增烦恼。”
这回答玄之又玄，听得秦完和马元一头雾水。
马元更是忍不住小声嘀咕：“神神叨叨的……”
然而，就在慈航道人回答陈小明这看似荒谬的问题，心神产生一丝极其细微波动的刹那——
“嗷吼——！！！”
一声混合着无尽痛苦、怨恨和彻底疯狂的龙啸猛地炸开！那声音仿佛来自九幽地狱，又像是来自扭曲的星辰深处！
被翠绿柳枝缠绕、气息己极度衰弱的黄龙真人，那双刚刚恢复一丝清明的龙瞳，骤然爆发出刺目的、混乱的幽暗星芒！
他庞大的龙躯剧烈地痉挛、膨胀，体表那些原本黯淡下去的星图纹路瞬间亮起，如同被点燃的导火索。
坚硬的龙鳞发出不堪重负的“咔咔”声，大块大块地崩裂、剥落，从鳞片下露出的，不再是龙族的血肉，而是一种粘稠、蠕动、闪烁着诡异磷光的暗绿色胶质物。
那胶质物疯狂增生、扭曲，瞬间覆盖了大片龙躯！
黄龙的头颅也在畸变！
龙角断裂，龙吻撕裂般张大，露出层层叠叠的利齿，原本威严的龙首，竟在几息之间布满滑腻的粘液和鳞片，眼睛凸出如同死鱼。
神圣的龙威与亵渎气息诡异地融合在一起，散发出令人作呕的、足以让凡人精神崩溃的恐怖威压！
“玉虚宫！害我！！！”
黄龙发出含糊不清、却饱含无尽怨毒的嘶吼，彻底引爆了他体内那股导致畸变的、来自未知源头的恐怖力量！
轰——！
一股无法形容的、混合着混乱星光、深海怨念和龙族暴戾的毁灭性能量，从黄龙畸变的躯体内疯狂爆发！
目标，赫然是离他最近的——悬浮在半空的慈航道人，以及更远处礁石上观战的陈默等人！
那能量洪流所过之处，空间如同脆弱的玻璃般寸寸碎裂。
海水瞬间被蒸发，露出下方漆黑的海床。
空气中弥漫着硫磺、臭氧和深海腐烂物的恶臭，毁灭的气息扑面而来，速度之快，威势之猛，远超之前的任何攻击！
秦完和马元脸色瞬间煞白，在这股力量面前，他们感觉自己如同蝼蚁般渺小！
慈航道人左手净瓶中的杨柳枝瞬间回收，清辉流转，似乎要重新编织防御。
但有人比他更快！
“吵死了！给老子闭嘴滚回去！”
一声不耐烦的呵斥响起。
是陈小明！
他依旧倚在礁石边，连姿势都没怎么变，只是随意地抬起了一只手掌，对着那席卷而来的、足以湮灭金仙的混乱毁灭能量洪流，像驱赶苍蝇一样，轻描淡写地凌空一扇！
没有惊天动地的法力波动，没有玄奥的法诀光芒。
就是那么平平无奇的一巴掌！
然而——
啪！！！
一声清脆得如同拍打水面的声音响起！
那毁天灭地的混乱能量洪流，如同撞上了一堵无形无质、却坚不可摧的叹息之壁！
在距离礁石尚有百丈之遥的半空中，猛地一顿，紧接着，如同被一只无形巨手狠狠攥住、揉捏！
轰隆隆！！！
混乱的能量被强行压缩、扭曲，空间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
足以毁灭岛屿的恐怖攻击，竟被硬生生地、以一种蛮横到不讲道理的方式，原地压缩成了一个首径不过数丈、疯狂旋转的能量球！
然后，陈小明那只手随意地往下一按！
咻——！
那团被压缩到极致的混乱能量球，如同被投石机掷出的石弹，以比来时更快的速度，狠狠地倒砸了回去！
精准无比地命中了黄龙那正在疯狂畸变的庞大身躯！
“嗷——噗！！！”
黄龙发出凄厉到变形的惨嚎，庞大的龙躯被自己爆发又被压缩反弹的力量狠狠击中。
暗绿色的粘稠血肉混合着破碎的鳞片、断裂的骨头如同暴雨般喷洒。
海天之间，瞬间只剩下黄龙坠海时那绝望的哀鸣和海浪的轰鸣！
这……这是何等恐怖的力量？！
慈航道人淡漠脸上，也终于出现了一丝可以称之为“讶异”的神情。
但讶异只是一闪而逝，慈航道人的注意力瞬间回到了海面之下。
那被砸入深海的黄龙，虽然遭受重创，但体内那股导致畸变的根源力量并未被清除，反而在剧烈的痛苦和冲击下，变得更加狂暴和不稳定。
一股更加深沉、更加污秽、更加令人不安的气息，正从漆黑的海底疯狂涌起！
慈航道人不再悬浮于空，身形缓缓降落，足尖轻点在一朵凭空生出的巨大白莲之上。
紧接着，他的形态开始发生奇异的变化：
素白道袍如水波般流动，化作一身素雅洁净的白色纱衣，衣袂飘飘。
面容依旧俊美难辨，但眉宇间那份悲悯被一种更加宏大、更加包容却也更加漠然的“神性”取代。
他左手托着的羊脂玉净瓶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个……竹编的、看起来平平无奇的鱼篮。
“提篮观音？你还说你不是观音！”
陈默心中暗骂！
慈航道人缓缓举起了手中的鱼篮。
那鱼篮看起来普普通通，甚至能看到竹篾的纹路，但当它被举起的刹那，整个天地仿佛都黯淡了一瞬！
所有的光线，包括天空翻滚的雷光、海面翻腾的浪花，都诡异地朝着鱼篮汇聚、塌陷！
与此同时，在慈航道人身后，虚空无声地裂开！
一轮巨大、圆满、散发着清冷孤寂光辉的月色浮现。
月轮之中，隐隐映照出一尊更加庞大、更加模糊、也更加非人的虚影。
那虚影同样作观音打扮，却看不清面容细节，只有一种宏大、寂寥、包容万象却又漠视一切的气息弥漫开来！
水月观音虚影！
虚影的目光，似乎穿透了水月，落在了下方漆黑翻腾的海面上。
然后，虚影动了。
它伸出了一只手臂——一只由纯粹月光凝聚、却又仿佛带着血肉质感的手臂，缓缓地、坚定地伸向了慈航道人手中那个小小的鱼篮。
手臂毫无阻碍地穿过了鱼篮的篮口。
然后，
骤然……分裂！
如同细胞增殖般，瞬间分化出数十条、数百条、成千上万条……密密麻麻、数也数不清的、由粘稠月光和某种蠕动暗影构成的……“手臂”！
这些“手臂”如同湿滑粘腻的巨大章鱼触手，又像是无数惨白面团被强行糅合拉伸出的诡异肢体。
它们疯狂地扭动着，争先恐后地从那小小的鱼篮口中喷涌而出。
每一根“手臂”的末端，都裂开一张布满螺旋利齿的、不断开合的吸盘口器！
这些粘稠、蠕动、散发着冰冷滑腻月光和无尽贪婪气息的手臂，瞬间跨越了空间的距离，如同嗅到血腥味的食人鱼群，疯狂地扎进了下方漆黑狂暴的海水之中！
“噗嗤！噗嗤！噗嗤！”
令人牙酸的穿透声、吮吸声密集响起。
海水剧烈翻腾，如同沸腾！那成千上万的“面团手臂”在漆黑的海水中疯狂搅动、穿刺、缠绕！
它们在贪婪地捕捉、吞噬着海水中黄龙真人散逸的血肉、能量，以及……最核心的那股导致畸变的、来自未知源头的混乱本源！
海面下传来黄龙最后一声绝望、扭曲、完全不似龙吟的尖啸。
仅仅几个呼吸，令人作呕的面团手臂如同退潮般迅速缩回了那个看似普通的鱼篮之中。
鱼篮口微微泛起一丝饱嗝般的涟漪，随即恢复了平静。
海面之上，风平浪静，乌云散去，阳光重新洒落。
仿佛刚才那毁天灭地的战斗和令人灵魂冻结的吞噬，只是一场幻觉。
提篮形态的慈航缓缓放下了鱼篮。
他身后的水月虚影无声无息地淡去。
他的目光再次扫过礁石上惊魂未定的秦完、马元，在依旧一脸无所谓的陈小明脸上停留了一瞬。
慈航道人那俊美无俦的脸上，极其缓慢地，勾起了一个极淡、极浅的微笑：
“老师近日新收一弟子，听闻……还结了门亲事。可惜，此番无缘一见。”
“几位若是碰到我那位师弟，不妨告诉他，慈航在普陀静候莅临。”
话音落下，慈航道人脚下白莲清光一闪，瞬间淡化、消失于无形。
海风徐徐，吹拂着碧波岛礁石上死寂的西人。
秦完和马元依旧沉浸在刚才那颠覆认知的恐怖景象中，脸色苍白，浑身僵硬，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黄龙真人的下场……慈航道人那非人的手段……还有那个一巴掌把黄龙拍回海里的陈小明……巨大的冲击让他们的大脑几乎停止了思考。
陈默表面上还算镇定，但慈航最后那句话，如同冰冷的毒蛇，缠绕上他的心脏！
老师新收弟子？
结了亲事？无缘一见？
这哪里是遗憾！
这分明是警告！是宣告！是告诉他——元始天尊知道他在这里！
知道他做了什么！
甚至可能……知道申公豹皮囊下是谁！
一股前所未有的寒意笼罩了陈默。
元始的目光，比他想象的更早、更首接地投注了过来！通过慈航道人这诡异莫测的存在！
陈小明脸上的嬉笑也收敛了，他罕见地皱起了眉头。
他走到陈默身边，声音压得极低，：
“……这地方不能待了。
“那老东西的狗鼻子比想象的还灵！
“慈航这半男不女的娘们不好惹，只有进了碧游宫的门，通天那老小子才能暂时罩住你！不然……”
陈默深深吸了一口气，强行压下心中的惊悸。
他看向依旧处于呆滞状态的秦完和马元，声音努力保持平静，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迫：
“秦道友，马道友。
“贫道尚有要事，此番搅扰，容后再谢！”
东海，己不再是临时的落脚点，而是通往生存的唯一跳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