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海无岁月，唯有永恒的粘稠翻涌与怨魂哀嚎。
陈默在那珊瑚洞府中枯坐良久，冥河老祖那句“老乡”和“俄罗斯套娃”如同跗骨之蛆，在识海中反复啃噬。
恐惧的浪潮退去后，一种奇异的麻木和破罐破摔的念头反而占据了上风。
“横竖是块砧板上的肉，不如看看这血海到底有何玄虚。”他自嘲地想着，那深入骨髓的惊悸似乎也淡了些许。
与其困坐愁城，静不如动。
念头方起，洞府那沉重的血色珊瑚石门便被一股柔和却不容抗拒的血浪推开。
阿萝刹斜倚在门框上，一身猩红纱衣衬得肌肤胜雪，妖冶绝伦的脸上带着一丝慵懒和玩味。
“哟，”
她红唇微启，声音带着血海特有的铁锈腥甜，却又奇异地魅惑，
“在老祖的‘贵宾洞府’里孵蛋孵够了？闷坏了吧？”
陈默抬眼，心知肚明这修罗公主的出现绝非偶然。
他压下心头翻腾的杂念，面上恢复了几分在昆仑山练就的淡然，起身掸了掸并无尘埃的衣袍——那身融合了东西方风格的奇特道袍在血海幽光下更显怪异。
“公主殿下有何指教？”
“指教？”
阿萝刹轻笑一声，腰肢款摆，赤足踏着粘稠的空气走近，带起一阵甜腻的血雾香风，
“看你孤零零怪可怜，本公主大发慈悲，带你逛逛这无边血狱，开开眼界，如何？”
她那双勾魂摄魄的血瞳紧盯着陈默，仿佛要将他从里到外看个通透。
陈默知道拒绝无用，也正合己意。
便微微颔首：“固所愿也，不敢请耳。”
“酸！”
阿萝刹撇撇嘴，似乎对他这文绉绉的调调很不感冒，却也未再讥讽。
血浪凭空涌起，温柔却不容抗拒地裹住陈默，随着阿萝刹化作一道血影疾驰而出。
粘稠的血海在阿萝刹的御使下如同温顺的巨蟒，分开污秽的波涛。
血浪穿行于巨大的、如同腐烂脏器般的血色珊瑚礁林之间。
沿途所见，光怪陆离，极尽洪荒之残酷与阿修罗族之本性。
数头青面獠牙、背生骨刺的雄性阿修罗正围着一具庞大的、不知名巨兽的残骸疯狂撕扯、啃噬，污血和碎肉飞溅，发出令人牙酸的咀嚼声。
更远处，几个妖娆的罗刹女在翻腾的血浪中嬉戏，她们银铃般的笑声带着妖异，纤纤玉手却毫不留情地将几头挣扎的怨魂撕碎、吞噬，如同品尝精致的点心。
腐烂的肢体碎片、断裂的森白骨骼、锈迹斑斑的兵器残骸，在血浪中沉浮不定，构成一幅永恒的地狱绘卷。
陈默看得眼角微跳，胃里一阵翻腾。
阿萝刹却饶有兴致地观察着他的反应，见他只是脸色微白并未失态，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讶异。
“怎么？你们西方教不是最讲慈悲为怀，看不得这些？”
她故意贴近，冰凉带着血腥气的手指几乎要触到陈默的脸颊。
“众生皆苦，形态各异罢了。”
陈默压下恶心，面无表情地回应，心中却道：
慈悲个鬼，老子现在是泥菩萨过江！
血浪继续深入，周遭的压力似乎减轻了些，污秽的血浆也变得“清澈”几分。
前方出现一片相对开阔的血域，一座由巨大骸骨和血色珊瑚搭建的狰狞平台悬浮其中。
平台上竟摆着几张同样由白骨雕琢而成的桌案，上面堆满了奇形怪状的血色果实、流淌着不明液体的“美酒”、以及一些尚在微微抽搐、形态可怖的“肉食”。
几个气息强大的阿修罗魔将和数名美艳绝伦的罗刹女正踞坐其上，推杯换盏，发出粗犷或妖媚的笑声。
“来得正好！”
一个三头六臂、肌肉虬结如同怪石的阿修罗魔将看到阿萝刹，其中一个头颅发出雷鸣般的大笑，六条手臂各举着一个巨大的骨杯，
“公主殿下！快请上座！这位……便是老祖的‘贵客’？”
其余几个头颅也转动着凶光闪烁的眼珠，贪婪地打量着陈默，仿佛在看一道稀世珍馐。
阿萝刹带着陈默落在平台上，血浪散去。
她随意地在一张铺着某种光滑暗色皮革的骨椅上坐下，慵懒地挥挥手：
“嗯，带他出来透透气。
“你们喝你们的，不用管我们。”
话虽如此，那些阿修罗和罗刹女的目光依旧黏在陈默身上，带着毫不掩饰的探究、贪婪和一丝忌惮。
老祖的“贵客”身份，让他们不敢造次，但血海生灵骨子里的凶戾和食欲却难以完全压制。
一名身姿高挑曼妙、皮肤呈现淡粉色的罗刹女款款走来，手中托着一个白骨托盘，上面是两杯盛满暗红色、如同凝固血浆般粘稠液体的骨杯。
她媚眼如丝，将一杯递给阿萝刹，另一杯则递向陈默，娇声道：
“贵客初临血海，请饮一杯‘血魄酿’，最是滋养神魂呢。”那液体散发着浓烈的铁锈腥味和一丝诡异的甜香。
陈默看着杯子里疑似生物血浆的东西，胃里又是一阵翻江倒海。
他强忍着，没有伸手去接。
阿萝刹瞥了他一眼，嗤笑一声，自顾自将杯中物一饮而尽，粉舌还意犹未尽地舔了舔红唇上沾染的暗红液体。
“不识抬举。”
那罗刹女也不恼，娇笑着将酒杯收回，扭着水蛇腰肢退下，只是看向陈默的眼神更添了几分玩味和……惋惜？
这场充斥着原始血腥与诡异美感的酒席并未持续太久。
阿萝刹似乎觉得无趣，或者说她的目的本就不在此。
她放下骨杯，血瞳转向陈默，带着一丝神秘的笑意：
“闷酒喝得差不多了，带你去个好地方开开眼。”
“哦？公主还有何妙处？”陈默不动声色。
“法会。”
阿萝刹红唇吐出两个字，看到陈默眼中瞬间闪过的错愕，笑意更深：
“怎么？以为我血海冥狱只有打打杀杀，茹毛饮血？”
陈默确实愣住了：
“血海……还有法会？”
他实在无法将“法会”这种听起来庄严肃穆、讲经说法、启迪智慧的活动，与眼前这片污秽绝望、怨魂哀嚎的血色地狱联系起来。
这比在屠宰场开交响乐音乐会还离谱。
阿萝刹站起身，血浪再次涌动包裹两人：
“去了便知。”
她卖了个关子，血影骤然加速，向着血海更深处一个方向遁去。
血浪破开粘稠的血浆，西周的光线愈发昏暗，只有血海本身散发的暗红幽光勾勒出前方巨大的、影影绰绰的轮廓。
污秽似乎达到了一个顶点，浓稠得如同化不开的淤泥，无数扭曲怨魂的哀嚎声浪几乎要刺穿耳膜。
就在这污秽与绝望的极致深处，景象陡然一变！
翻滚的血浪前方，一片相对“平静”的污秽血海之上，竟凭空悬浮着一座建筑！
那并非阿修罗族惯用的狰狞骸骨或血色珊瑚，而是一座通体由无瑕白玉雕琢而成的宫殿！
飞檐斗拱，廊柱分明，在血海幽暗的背景下，散发着柔和、圣洁的乳白色光晕，纯净得格格不入。
如同污泥潭中升起的一朵雪莲。
宫殿檐角，悬挂着无数小巧精致的白骨风铃，随着不知何处而来的微风轻轻摇曳，发出清脆空灵的“叮铃”声。
而真正让陈默瞳孔收缩的，是那伴随着风铃声，隐隐约约、却清晰无比传入耳中的声音——诵经声！
字正腔圆，梵音袅袅，庄严肃穆，充满了悲悯与智慧的韵律。
诵的赫然是《金刚经》片段！
“……凡所有相，皆是虚妄。若见诸相非相，则见如来……”
怪了，悬天大圣不是不喜欢西方教吗？
怎么会有……金刚经？
再仔细听听，陈默拍了拍胸口：
“似是而非，可吓坏我了！”
神圣的诵经声，纯净的白玉宫殿，出现在这污秽绝望的血海核心。
这极致的反差，荒谬得让陈默头皮发麻！
他下意识地看向阿萝刹。
修罗公主脸上带着一种混合了虔诚、狂热和恶作剧般的笑容，血瞳在白玉宫殿的圣光照耀下闪烁着妖异的光：
“如何？没骗你吧？这可是老祖亲允，百年方得一开的清净法会！”
陈默心头剧震。
清净法会？
这名字本身就透着诡异！
但无论如何，此地此景，这诵经声……
听起来确实是正经法会无疑！
虽然出现在血海深处实在匪夷所思，但联想到冥河老祖那深不可测的修为和“老乡”身份，说不定真有其玄奥之处？
他体内“吃”得太多了。
天道灌顶的庞杂感悟，菩提叶强行拔高的境界，玉清仙法的根基，还有那枚躁动不安的开天珠虚影……
如同一个塞满了山珍海味却消化不良的胃，胀得难受。
若这法会真是正经法会，说不定还真能帮自己梳理神魂，澄澈道心。
哪怕只有一丝效果，也绝对值得一听！
毕竟，菩提叶的悟道效果还在，若能借此机会“消化”一部分……
“走，进去听听。”
陈默压下心头的荒谬感和一丝本能的警惕，决定把握机会。
脸上虽还维持着淡然，眼神却己带上几分专注。
阿萝刹笑意更深，血浪裹挟着两人，轻巧地落在那散发着圣洁光晕的白玉宫殿大门前。
殿门无声无息地向内滑开。
一股浓郁到化不开的异香扑面而来！
那是顶级的旃檀香、奇异的血腥甜香、女子体香以及某种难以言喻的、仿佛生命本源躁动的气息混合在一起的味道。
浓烈得几乎让人窒息。
殿内光线柔和，同样由白玉铺就的地面光可鉴人。
诵经声在殿门开启的瞬间变得更加宏大清晰，如同黄钟大吕，震人心魄。
陈默凝神望去，只见大殿深处，数十名身披轻薄素纱、身姿曼妙绝伦的罗刹女，正端坐在蒲团之上，双手合十，宝相庄严，樱唇开合，发出那神圣肃穆的诵经梵音。
她们神色虔诚，眼神清澈，仿佛沐浴在佛光之中。
而在她们围绕的中心，一座稍高的白玉莲台之上，端坐着一人。
那人，端坐的姿态无比庄严，如同佛陀讲法，金刚不坏。
锃亮的光头在殿内柔和光线下反射着温润的光泽，比陈默这个只是穿着打扮有点“西化”的道人，更像是个正经和尚！
用金线织就、镶嵌着各色宝石、流光溢彩、神圣无比的袈裟闪闪发光。
然而！
那袈裟却只是如同装饰品般，随意地、半披半挂在那人的左肩上，大半个身子都赤裸着。
更让陈默瞬间血液凝固、头皮炸裂的是袈裟之下，莲台之上的景象！
那庄严端坐的光头“高僧”，他的身体……他的身体下方，并非蒲团，而是……肉块！
蠕动的、鲜活的、流淌着粘稠汁液的、形态难以名状的巨大肉块！
那肉块仿佛拥有生命，在缓缓搏动，表面布满了滑腻的褶皱和微微开合的孔洞。
而这位“高僧”，他并非在静坐参禅。
他是在……行欲！
数名不着寸缕、肌肤胜雪、容貌倾城的罗刹女，如同藤蔓般缠绕在他身上。
她们的眼神迷离而狂热，口中发出与庄严诵经声截然不同的、蚀骨销魂的呻吟。
那“高僧”一手结着一个陈默从未见过的、透着邪异气息的法印，另一只手则恣意地在那些罗刹女身上游走。
他的脸上，是一种混合了极乐狂喜与冰冷漠然的诡异表情，神圣的宝相与淫邪的动作形成了令人作呕的极致反差！
污秽的肉块托着圣洁的莲台，庄严的诵经伴随着放浪的呻吟，神圣的袈裟披在行淫的身躯……
这一切交织在一起，散发出一种难以言喻的、既邪恶到令人窒息、又透着某种扭曲神圣感的诡异气场！
欢喜禅！
陈默脑子里瞬间炸开这三个字！
一股强烈的恶心感从胃部首冲喉头！
他之前所有的猜测、所有的期待，在此刻被碾得粉碎！什么梳理神魂，澄澈道心？
这他妈是邪魔外道！是利用与生命本源的邪法！
“走！”
陈默低喝一声，毫不犹豫，转身就要冲出这污秽诡异的殿堂。
他感觉自己多待一秒都会道心蒙尘！
“别急嘛~贵客远来，法会正酣，岂能错过精髓？”
阿萝刹那带着甜腻血腥气的声音如同毒蛇般钻入耳中。
一只冰凉滑腻的手掌轻轻搭在了陈默的肩头。
下一刻！
嗡——！
陈默眼前的世界轰然破碎！
数不清的幻象如同决堤的洪流，蛮横地冲入他的识海！
飞天造型的罗刹女，身披薄纱在云端曼舞，眼神却勾魂摄魄；
青楼雅阁的幻境，白蛇化身的女子正与书生极尽缠绵；
甚至出现了穿着他前世记忆中水手服、护士服的妖娆身影，做着各种挑逗露骨的动作……
香艳、暴露、极尽诱惑之能事，无数曼妙的酮体，蚀骨的呻吟，交织成一片无边无际的欲望泥沼，要将他彻底拖入沉沦！
若是寻常修士，哪怕是金仙，在这猝不及防、由血海公主阿萝刹亲自施展的欲念幻境冲击下，恐怕早己心神失守，沉溺其中，成为那莲台上“高僧”修行的又一缕资粮。
然而，陈默只是微微一愣。
前世信息爆炸时代锤炼出的、对各种视觉刺激早己阈值极高的神经，发挥了意想不到的作用。
他看着眼前飞速变幻、极尽暴露诱惑之能的幻象洪流，非但没有丝毫沉沦，反而眉头越皱越紧，嘴角甚至不受控制地微微抽搐起来。
就这？
他心中那点残存的惊惧和恶心，瞬间被一种强烈的荒诞感和……
失望所取代。
太老套了！
太乏味了！
太……没有想象力了！
陈默甚至在心里下意识地、用一种极其现代的口吻吐槽起来：
经费不足还是想象力匮乏？
这都什么年代了，还搞这种低级暴露？
构图呢？光影呢？剧情张力呢？
情绪铺垫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