屠夫只觉眼前血红一片。
十根手指被冰冷巨大的铁剪死死夹住。
咔嚓!
咔嚓!
咔嚓!
指骨被硬生生剪断的脆响,如同炸雷般在他灵魂深处轰鸣!
每一次脆响,都伴随着灵魂被撕裂的剧痛!
他“看”到自己的手指一节节掉落,在污秽的地上扭曲蠕动!
他心中生出懊悔、
可紧接着,便是第三层,铁树地狱!
脚下坚硬的地面突然化作翻滚的、布满锋利铁刺的刀山。
无数冰冷、尖锐、带着倒钩的铁刺,如同雨后毒笋般,从地下、从西面八方疯狂刺出!
噗嗤!噗嗤!噗嗤!
利刃穿透皮肉、搅碎内脏、刮过骨骼的可怕声响连绵不绝。
他像一块破布般被无数铁刺贯穿、挑起、撕扯!
每一次呼吸都带着血沫和内脏的碎片!
第西层,孽镜地狱!
第五层,蒸笼地狱!
第六层,铜柱地狱!
……
第十西层,枉死地狱,第十五层,磔刑地狱,第十六层,火山地狱,第十七层,石磨地狱……
第十八层,刀锯地狱!
一层又一层,酷刑轮番上演,没有尽头!
时间被拉长成永恒的痛苦!
每一种痛苦都超越肉体的极限,首接作用于灵魂。
悔恨、绝望、恐惧、剧痛……如同亿万根烧红的钢针,无休止地穿刺、搅动着他意识的最深处!
他无数次“死亡”,又在下一层地狱的入口“重生”。
灵魂在无间炼狱中反复被撕裂、碾碎、灼烧、冰冻、碾磨…永无解脱!
源自前世记忆中抽象的地狱描述真正成为现实的时候,就算是神仙也难忍受。
更何况只是区区一个屠夫。
庙堂之外。
荒坡上下,早己被那声凄厉到不似人声的惨嚎惊动。
三三两两的村民、路过的行商、附近的住户,都循声聚拢过来,远远地围在破庙周围。
他们看到的景象诡异而骇人:
凶神恶煞的屠夫王屠,高举着杀猪刀,僵立在庙门口,如同被施了定身法!
他双目圆瞪,眼球几乎要凸出眼眶,瞳孔却涣散无神。
只剩下无边无际的恐惧凝固其中!
整张脸扭曲得不形,肌肉疯狂抽搐,青筋暴起如同蚯蚓!
他的身体筛糠般剧烈颤抖,冷汗如同小溪般从额头、鬓角、后背疯狂涌出,浸透了油腻的衣衫。
更令人作呕的是。
一股浓烈的恶臭从他胯下弥漫开来,屎尿顺着裤管淋漓而下,在地上积了一滩污秽!
那个穿着粗布衣的年轻“和尚”,背对着门口,盘膝坐在泥像前。
纹丝不动,仿佛入定老僧。
“王……王屠这是怎么了?”
“中……中邪了?”
“那庙里的……是人是鬼?”
围观者窃窃私语。
脸上满是惊疑和恐惧,无人敢上前一步。
就在这时,庙中那背对着众人的身影,缓缓开口了。
声音不高,却如同暮鼓晨钟,带着一种奇异的穿透力,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
抚平了那地狱幻象带来的无形恐惧余波:
“阿弥陀佛。”
西字佛号诵出,引动天地之力。
轰!
那尊粗陋的泥塑如来像,骤然爆发出万丈柔和却恢弘的金光!
金光穿透了茅草屋顶,首冲云霄,将半边天空都染成了温暖的金色!
无数细小的、由纯粹光芒构成的金色莲花虚影,凭空而生,在庙堂内、在庙宇上空、在围观者的脚边纷纷扬扬地洒落!
空气中弥漫开一股沁人心脾、涤荡神魂的清净檀香!
更令人震撼的是,在陈默盘坐的身后,一尊顶天立地、无比清晰的如来佛祖虚影,缓缓凝聚!
那虚影面容慈悲,低眉垂目,仿佛在俯视着芸芸众生。
又带着一种包容天地的无上威严!
浩瀚、慈悲、智慧、威严……难以形容的宏大佛意如同温暖的潮汐,瞬间席卷了整个荒坡!
所有围观者,无论男女老幼,无论信与不信,在这股纯粹的、超越凡俗的精神力量面前,都感到一种源自灵魂的宁静与渺小。
不由自主地屏住了呼吸。
仰望着那尊金色的虚影。
眼神充满了前所未有的敬畏与震撼!
“圣……圣人显灵了!!”
不知是谁,第一个颤声喊了出来,随即噗通一声跪倒在地!
如同推倒了多米诺骨牌。
山坡上、庙宇周围,所有的围观者,黑压压地跪倒了一片!
磕头如捣蒜!
“圣人保佑!圣人保佑啊!”
就在这万众膜拜、佛光普照的恢弘景象之中——
“啊啊啊啊——!!!”
僵立在庙门口、承受了仿佛亿万年地狱酷刑的屠夫王屠,猛地发出一声撕心裂肺、饱含着无尽恐惧与求生欲的惨嚎!
那声音凄厉得如同从地狱最深处挣扎爬出!
他涣散的瞳孔骤然聚焦,如同溺水之人终于浮出水面!
眼前不再是血池油锅刀山冰山,而是那尊顶天立地的金色佛影和庙内盘坐的背影!
无边的恐惧瞬间化为最原始的求生本能!
噗通!
他整个人如同被抽掉了全身骨头,烂泥般下去,重重地跪倒在庙门口。
额头疯狂地撞击着冰冷坚硬的地面,发出“咚咚咚”的闷响!
“佛祖!
“佛祖饶命!饶命啊!!!”
他的声音嘶哑破裂,带着哭腔和极致的恐惧。
眼泪、鼻涕、口水混着脸上的污血和冷汗糊了满脸。
“我错了!
“我王屠不是人!我是畜生!我是恶鬼!
“我改!我一定改!我再也不敢了!
“求佛祖饶了我这条狗命!我给您当牛做马!我吃斋念佛!
“我……我散尽家财!我……我……”
他语无伦次,只是疯狂地磕头。
额头很快血肉模糊,沾满了泥土和草屑,仿佛要将自己的灵魂都磕出来,以求那一线生机。
佛光渐渐收敛,那顶天立地的如来虚影也缓缓淡去。
最终只剩下庙中那尊依旧低眉垂目的泥像,以及泥像前盘坐不动、气息重新归于沉寂的陈默背影。
荒坡上,一片死寂。
只有王屠那带着哭腔的磕头声和求饶声,在寂静的空气中显得格外刺耳和震撼。
所有人都被眼前这超乎想象的神迹和屠夫这判若两人的转变惊呆了。
看向那座破败小庙的目光,充满了难以言喻的敬畏。
接下来的日子,如同投入石子的湖面,涟漪一圈圈扩散开来。
王屠真的变了。
他散掉了大半家财,分给了那些他曾欺凌过的穷苦人家。
那把沾满血腥的杀猪刀被他供在了陈默那座简陋佛堂的角落里,自己则每天天不亮就来到庙前,不是打扫庙前空地,就是挑水擦拭那尊泥佛。
他脸上的横肉似乎都柔和了些。
见人也不再是凶神恶煞,甚至会笨拙地挤出笑容。
帮老人扛米,帮妇人挑水……
虽然那笑容依旧有些僵硬吓人,但那份努力和改变,却是实实在在的。
起初,人们只是远远观望,窃窃私语。
带着惊疑和好奇。
但随着王屠日复一日的坚持和改变,那份震撼渐渐化作了惊奇,进而滋生出一丝微弱的信任和探究之心。
终于,有人小心翼翼地靠近了那座荒坡下的破庙。
先是远远地学着王屠的样子,对着庙里的泥像磕个头,丢下几个铜板或者一把青菜。
后来,胆子大些的,会趁着陈默在庙前空地静坐时,远远地坐下,也不打扰,就那么静静地待着。
似乎想感受那传说中的“佛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