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雪过后没多久,县衙果然发布了考谕。
虽然驿卒带着一份抄写的送来了私塾。但苏延一行人都新奇,私塾里的只粗略看了一遍,散学后就仿佛失忆似的又结伴跑出去县衙看了。
他们到的时候己经避开了人流高峰,县衙的照壁前只有几个穿着书生长袍的人细细低语,看着也像是结伴来的。
见他们一群师兄弟,还新奇的打量了几眼。
苏延他们也不怯,仗着年纪尚小个子不高,往前凑了些,然后仰头看。
青砖砌成的照壁上,考谕裱糊在黄纸上,贴在正中央,十分显眼,洗完瞧过去就能看见朱红色的正堂印。
这是知县的官印。
苏延他们略过官印,往内容上看去:“特授陈县正堂………二月十五日,取童生二十名……”
“二月考,才取二十名么?”周十二郎忍不住挠头。
这录取人数一看就很危险。
“别吵,别吵,还没看完呢。”蒲金捂住他的嘴,继续往下看。
下面的内容则清楚写了报名的时间,互结的要求,对考生的所需准备的材料和身份认定以及违法的后果。
还用朱笔和大小字将其中的重点标注出来了,确保每个考生都能收到警告,因此产生敬畏。
蒲金咂舌:“连坐啊,还好咱们有私塾的师兄弟互结,不然外人可不好信。”
其他人深有同感的点点头。
毕竟要是互结的学子里出了个坑货,其余人就要被他连累了。
不过他们私塾八个师兄弟,有三人注定是要单出来的,而单出来的人选任夫子也己经通知过了,是唐华佩,陈宁和顾柳。
顾柳户籍不在本县,寄籍也不满二十年,要回原籍去考。
而唐华佩和陈宁则由唐家安排,与其他士绅家弟子一起结保寻找廪生。
私塾里剩下的五个师兄弟便自动互结了。
他们在县衙看完考谕,也没耽搁,热火朝天的又回了私塾,兴冲冲要给自己写体貌册。
为此,还翻出了铜镜,尺。
铜镜用来映照自己的面容,尺则用来测量身高。
韩辛虽不是大师兄,但作为私塾中最高的人,义不容辞的帮诸位师兄弟量起了身高。
“顾师兄,五尺五寸!”
顾柳摸摸鼻子退开。
“郑师兄,五尺西寸!”
郑永兴皱眉:“你莫不是量错了吧,我明明和顾师兄差不多高……”
韩辛铁面无私:“我画了线的,别耽搁时间,下一个。”
郑永兴用手比了比刻度,只能憋屈的退开,只是他退.开的脚步是垫着脚的。
几个小师弟看的捂嘴,不过很快他们也笑不出来了。
“烛生……我瞧瞧,西尺九寸。”
“十二郎,嗯!不错!有西尺六寸。”
“华佩三尺九寸!可不能挑食了呀。”
“元宝,三尺八寸?嗯,没事,过两年就长个了。”
“云笈,三尺九寸!不错,这两年长得挺快。”
蒲金一脸不信,凑在旁边和苏延肩并肩:“我怎么会比云笈还矮?”
结果两人一贴近,他的肩膀确实和苏延差了一点。
他忍不住磨牙,但想起来接苏延的苏荣,他忽然又想通了。
这不怪他,怪他爹,他爹都没有苏荣高,他长不过苏延很合理嘛。
量完身高,大家各有悲喜,回去写样貌册了。
苏延对着镜子琢磨了一番,缓缓落笔道:“身长三尺九寸,面白……”
他摸摸鼻子,有点写不出来了。
正好,他们这边闹哄哄的,孙夫子和任怀民己经过来看热闹了。
他连忙将笔递给任怀民:“师父,帮我写一貌册吧。”
任怀民打趣:“哟,咱们云笈害羞,还使唤上为师了。”
苏延捂脸。
任怀民见他耳朵都红了,选择了适可而止,观察了一下苏延,然后继续落笔写道:“面无髭,眉淡首,目圆黑,鼻准圆,无节,口小唇朱。额阔发密,双颊丰,耳贴脑,右耳轮中段,痣一,大不及粟。”
“足天足无曲,指全,余无特异。”
苏延探着头看了一眼,又悄悄缩回来,没忍住摸了摸耳朵,他耳朵上竟然有颗小痣吗?
那边同样请孙夫子写体貌册的周十二郎也正别扭:“夫子,这招风耳是必须要写吗?”
孙夫子笑着点头:“这己经是简述的表达了。若是脸上或身上有痣,到时候审查时可是要用五官格定位的。”
科举的面貌审查,为了防止冒名顶替,可是仔细的很,若痣的位置对不上,都会考不了,何况是招风耳这么明显的特征。
周十二郎只能点点头。
大家在私塾里写完体貌册,只是第一步。
第二步,他们要在放假回家的时候,写好家状,里面包含了祖孙三代的姓名履历,然后带上体貌册去找里正复核盖章,然后再由里正出具“黄册”抄本(现代户口本儿)。
里正收到苏延的家状和体貌册时,表情都惊呆了:“你……这就要参加县试了?”
这年纪也太小了吧。
苏延淡笑:“师父说,趁年纪小先去练练胆子,以后应考就不会慌张了。”
这理由……里正咂舌,哪个塾师给出的主意啊,可真是不把钱当钱,当然,也没把科举当科举。
但是这些年和苏家合作他也是受益者,因此也没多言干涉,而是检查一番,干脆盖了章。
苏延便带着“黄册”回了书院。
这回是由夫子帮他们写学业证明了,然后他们互结的五人签下互结单。
然后要带着家状和互结单去拜访作保的廪生。
苏延他们的廪生是由孙夫子推荐的县学的一个学子,家世尚可,又曾经同孙夫子请教过,有些情谊。弯弯绕绕还和周十二郎家有些渊源,因此保费收的并不贵,每人只收了一两银。
听说外间知名廪生的保费己经达到了三五两,这几年对物价颇有了解的几个师兄弟忍不住咋舌。
“这…这也太黑了吧!”
“……若家贫,岂不是连考场都进不去?”
不过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
一些实在支付不起保银的,选择了抱团取暖,他们10人或15人凑在一起,和廪生谈价格,做了个团购价的优惠。
周十二郎听的惊呼:“长见识了,竟然还能如此。”
同他们一起来的孙夫子则是见怪不怪:“寒门或农家考生本就不易,一场考试于他们而言很可能是伤筋动骨,有的为抵保银,甚至给廪生做仆役抵债。”
他叹息一声,摇摇头:“科举不易啊!”
一群学生听得心有戚戚焉。
考前一个月,他们去县衙的礼房提交所有材料,然后缴纳报名费200文。这200文包含了试卷费,纸张费和茶水费。
材料交上去以后还要经过知县面审。
面审分了好几批,苏延他们属于中间那一批。他们跟随一列列考生走进站定在县衙大堂,知县高坐堂上,胥吏衙役先进行一遍初审,然后知县随意抽人背书,以防冒名。
苏延他们个子小,排队又正好排在了中央,踮了踮脚也没能看清知县的样貌,只能在经过审查后带着点遗憾离开。
然后他们这些通过审查的考生名单,会被张贴在照壁上公示,让大家自己知晓。
等到考试的前三天,名单上的考生,就可以凭借廪生的保状去领取考票了,考票上会写明座位号,这也是考场的准入凭证。
苏延拿着桑皮纸做的,书本大小的靛青考票,略过基本信息,定格在座位上。
“东寒辰字九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