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完香,夫妻俩人放下一桩心事,于是牵着苏延找到了一旁胡道长说出来意。
“道长,小崽儿自从喝下那碗符水后,不仅退烧安健下来……这些日子精力也不同以往,似乎有向好之意,只是是与不是,还要麻烦道长再帮着瞧瞧。”
苏五说的一脸期盼。
因为胡道长不仅是道长,业余还是一位道医,而且因为远离镇上,价格低廉,向来是青牛山附近村民最有性价比的选择。
而苏延出生后能多次生病而未夭折,胡道长也要居首功。
不然就凭借老苏家的家底,无论如何也是养不起一个病殃子的,即使举全家之力供养,这会儿家里肯定也早就因为资源分配不均,怨言沸腾了。
苏家现在仍然能维持着平和,是有两方面的大原因的。
第一是子嗣稀少,作为曾经家里的独苗苗,苏老汉想要枝繁叶茂是一方面,另一方面就是因为幸运遇到胡道长这样的医者了。
当时苏五夫妻第一次求到了观里,胡道长了解到苏五一家的家境,不仅诊费收的十分低廉,后来还让苏五以采摘的草药,和一些劳动来抵药费诊费。
银钱苏家是没有的,但他们家不缺的就是力气,因此断断续续的也让苏五一家坚持下来了。
胡道长闻言觉得见怪不怪,他对苏荣一家极有印象,这些年看病都快成了家常因此对这家的情况大约了解。
这家是很平凡的一家,但这小孩儿是命挺诡异的一个小孩儿。
他每次的医术遇上他,都有些巧妇难为无米之炊的感觉。可偏偏每一次,这小孩儿开了他喝的他自己都摇摆不定的药方,就是能离奇的挺过每一次病危。
只是每一次来复查,身体仍然是病弱的很。
仿佛治好了一点又没治好的样子,摇摇摆摆也过了这么些年。
所以对苏荣说的苏延可能好了,他其实是有些不信的。
大约是做父母的,都比较期盼孩子好,因此看见一点好转的希望,就会无限放大。
可他之前风寒他给苏延把过脉,那时他是真觉得这一次苏延是真熬不过去了,才会给碗符水,聊做安慰。
没想到这小孩儿竟然又挺了过来!
可挺过来又怎么样?这破败的身体熬得过下一次吗?
他有些可惜,但还是朝苏延习惯的招了招手:“小崽儿,过来。”
他虽然医术不精,但一些基础却是不会错的,这磕磕绊绊在他手里医治长大的孩子前些日子摸着明明是生机断绝之相,他最后治无可治给了一碗符水,生死由命来着,怎么还起死回生了?
苏延对胡道长己经很熟悉了。知道他确实算是个好人,也算是自己一家尤其是自己的恩人,因此乖巧的走了过去,将瘦瘦的手腕递上。
胡道长摸住脉,又仔细打量他的面色,只是越看他越是觉得不对:“奇怪,奇怪,怎会如此?”
苏五夫妻说的不错,确实越来越好了。和以往每一次的把脉都不一样。原来生机断绝之相的小孩儿,现在脉搏里竟然带有生机,比原来的细弱强健多了了。
胡道长看的惊异,也有些抓心挠肝,这怎么会如此呢?难道之前的药治不好?
总不能真是符水的作用吧。
可那符……
他诡异的看了一眼苏延。
苏延乖乖冲他一笑:“道长,我有好一些吗?”
胡道长犹豫了一下:“比你以前的脉相确实好了许多。”
甚至是转死向生,仿佛是一碗符水让他彻底的扭转了局势,慢慢的变好了。
他这时好奇心战胜了一切,首接问道:“除了符水,你们还给孩子吃过什么吗?”
苏五夫妻迷茫的摇头:“没有,只那一碗符水。”
“当时孩子高烧,呕吐,根本就喂不进去什么东西,吃什么吐什么。”
胡道长一愣,难道还真是天尊保佑?这小孩儿命不该绝?
他有些抓心挠肝,又看了看苏延,犹豫了一下打破了自己惯例,看向苏五道:“这孩子是好转了,不过现在时日太短,也只比原来好一些,两位福主愿不愿意将孩子放在观里一些日子,贫道可以带他学些养生之道,不说有多大效用,用来强身健体也是极好的。”
等这小孩跟在身边,倒是要让他找找,这小孩儿到底是为何如此命硬的,好转的。
他再教他些养生术,倒要看看这小孩儿会不会在他手里,又稀里糊涂的就病愈了。
若是真的病愈了。让他同医书对照对照,他若能快速研究出些眉目来,精进自己的医术,到时候解惑不说,救活性命也是功德一件。
他心里这样想,便也下了决定。
苏五夫妻只犹豫不舍了一瞬间,等听到最后一句话,所有的犹豫尽数消散,两人忙不迭的点头:“好,道长,我们愿意的。”
之前道长只是给药方或把脉,可从没提过什么养生术,夫妻两个虽不说,心里大约也是知道的,道长对小崽儿能否养住也是不乐观的。
这会儿愿意打破惯例教些养生术,可见小崽儿真是好转了,因此这等好事为何还不应承?
要知道胡道长一人坐镇道观,日子过得还算舒坦,为了不被无赖赖上,增加不必要的麻烦。便早早立了一些规矩,其中最重要的一条,就是不在道观留非观中之人,也不收小弟子。
这次留下苏延己经算是破例了。
也是胡道长心善。
苏延对此也很积极,因为他记得道家的养生法是很出名的,虽不知胡道在长在这方面的本事如何,但有枣没枣,打一杆子就是。
这样不用回去后被苏五夫妻带去地里,让他们分出心力照顾他更是大大的好事一件。
于是协商一致后,决定白日里苏延被夫妻俩送来道观,由道长带他练一些养生术,晚上夫妻俩又将他接回去住。
商量一定,夫妻两个对着孩子殷殷叮嘱,又翻遍全身上下,将应急要用的银钱都搜罗出来给胡道长,并且承诺下山后就将苏延的口粮送来。
胡道长没拒绝苏延的口粮,但将苏五夫妻的银钱强硬还了回去,毕竟这次是为了满足他内心的一些私欲,他对这小孩儿的怜惜之心可更要排在后面,因此这些零零散散的铜板他拿着就亏心了。
苏五夫妻拗不过,也怕真惹恼了他,便将铜板收了起来,寻思着后面换些别的东西送来,看着天色亮起,便匆匆告辞下山。
等苏五夫妻离开后,胡道长这会儿是一时半刻也按捺不住自己的好奇心了,他有些怀疑自己之前的记忆,准备回去翻医术对照一下。
他招呼苏延一声“跟上”,就匆匆往道观后的屋舍里去。
可怜苏延一双小短腿,在后面跑的气喘吁吁也没赶上他的背影。
他不是为难自己的人,当即扶着膝盖停了下来:“道长,我跟不上了。”
胡道长还真忘了这一茬,他脚步一顿,不得不叹息一声扭回头来,单身一捞,将这小孩抱着,脚步不停的进了后面的屋舍。
苏延突然悬空则是抱紧了胡道长的脖子,他这一抱心里大概也有底了,这结实的腱子肉和轻盈的步伐,养生不养生的先不说,强身健体找胡道长肯定是没错的。
他一晃眼,胡道长己经抱着他走进了屋子,然后将他安置在竹床上,并且叮嘱了一句:“小崽儿,乖乖的,可别乱动。”
苏延乖巧点头,于是胡道长满意的撒手不管,投入自己的事业了。
在这方面,胡道长还是比较信任苏延的,毕竟这些年给苏延治病,他也大致了解这个小孩儿,命硬归命硬,却是个乖巧的,小时候抱来看病时,就不爱吵闹,不爱哭。
这两年渐渐开朗了些,也不是闹天闹地的性子,反而变得贴心多了,颇有些灵慧。
不然他也不会大咧咧的就敢把苏延留在道观里,更不敢带人进自己的寝居,只是这小孩儿乖巧又听话的形象深入人心,让他觉得自己不用费神费心。
苏延可不知道他在胡道长这里己经是区别于别人的乖巧小孩儿了。
坐在竹床上,他百无聊赖,便用目光将室内大体的扫了一遍。
这个地方,看病那么多年的苏延也是第一次来。
简朴的屋子撑起一扇木窗,门扉大开,这让室内的光线很好,屋里的摆设也在光照下一览无余。
除了他坐的这竹床,窗的下面是一方摆着棋盘的小几并着蒲团。
而床的对面是一条长案,长案上的角落上歪歪斜斜放着两本书,笔挂上两只毛笔孤零零的悬吊着,偶尔风吹来,毛笔轻轻晃动,长案上被镇纸压住的纸张也微微卷起边来。
简朴清雅,文气颇重,很符合苏延设想的一些居士隐士的屋子的形象。
靠墙并排而立的几个厚实木箱,都是一模一样的制式,这会儿胡道长支开其中一个木箱盖子,几乎半个身子探了进去,然后翻找出书……来,又放回去……又翻出来。
苏延的眼睛缓缓睁大,心里漫上一个不可思议的想法。
不会这箱子里……都是书吧?
他下意识坐首了身体,目光重新落在了屋子里,然后审慎的从棋盘上,长案上,长案的两只毛笔上,书上,一一移过,最后缓缓的落定到胡道长身上。
然后,他小鸡爪一样的爪子捏紧了竹床边沿,目光却慢慢收回落在了地上,十分的安静乖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