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心兰一番话掷地有声,像一盆冷水浇在众人头上,那些原本七嘴八舌、看热闹不嫌事大的人,此刻都有些讪讪然。
尤其是刚才说易大川是“药罐子”、“痨病鬼”的几个妇人,更是面红耳赤,不敢再多言一句,纷纷找借口溜走了。
院子里很快恢复了往日的平静,只是气氛却有些微妙的不同。
易大川站在原地,身上还带着未干的雨水寒意,心中却有一股暖流涌动。
他默默看着文心兰,这个女人,明明自己也处境艰难,却总能在关键时刻挺身而出。
这份情,他记下了。
院里的人虽然散了,但各自回家后,少不得还要议论一番。
易大川的名字,以及文心兰的仗义执言,成了今晚西合院最新的谈资。
不知不觉中,人们对易大川的印象,从一个病恹恹、随时可能倒下的拖油瓶,悄然转变成了一个有文心兰这个“硬茬”护着、不容小觑的存在。
至少,短时间内,没人敢再当面给他难堪。
易中海铁青着脸,一声不吭地回了屋。
他没想到文心兰会这么不给他面子,更没想到易大川这个平日里默不作声的侄子,居然也能引得文心兰如此维护。
这让他心里很不是滋味,仿佛自己的权威受到了挑战。
晚饭时分,易家饭桌上的气氛格外压抑。
一大妈几次想开口缓和,都被易中海一个眼神给瞪了回去。
易小川扒拉着碗里的窝窝头,时不时偷偷看一眼易大川,又瞄瞄易中海,小脸上满是担忧。
易大川倒是平静,默默地吃着饭,仿佛下午的风波与他无关。
他知道,这顿饭不会安生。
果然,饭吃到一半,易中海放下筷子,清了清嗓子,开口了:“大川啊。”
易大川也放下筷子,抬眼看着他:“大伯,您说。”
“你来京城也有些日子了,”易中海顿了顿,似乎在斟酌词句,“我托人问过了,你这学籍转过来,手续很麻烦,几乎办不成。你看,老家的学习也不能耽误,是不是……”
易大川心中冷笑,面上却不动声色:“大伯的意思是?”
“我的意思是,你还是回老家去读书吧。”易中海说得干脆,“城里开销大,你身体又不好,在这儿待着,对你没好处。”他说着,从口袋里摸索了一阵,掏出几张毛票,数了数,抽出五块钱,推到易大川面前,“这五块钱,你拿着当路费。明天一早就走,别耽误了。”
五块钱!
从京城回老家,光火车票就不止这个数。
易中海这哪里是给路费,分明是打发叫花子,也是赤裸裸的逐客令。
言语间那份不耐与疏远,毫不掩饰。
易大川看着那五块钱,眼神一点点冷了下去。
他早料到易中海容不下他,却没想到他能做得这么绝情。
“爸!”易小川“哇”的一声哭了出来,一把丢开手里的窝窝头,扑到易大川身边,紧紧抱住他的胳膊,“我不让哥哥走!哥哥不能走!”他抬起泪汪汪的眼睛,第一次鼓足勇气,冲着易中海喊道:“爸!你为什么非要赶哥哥走?哥哥哪里不好了?他病刚好一点,你就让他走,你是不是不喜欢我们了?”
这一声“爸”,喊得易中海浑身一震,脸上青一阵白一阵。
他收养易小川,街坊邻居都知道,可易小川从小到大,从没当众喊过他“爸”,私下里也是怯生生的。
今天这声“爸”,带着哭腔,带着质问,像一记耳光狠狠抽在他脸上,火辣辣的疼。
一大妈也急了,连忙劝道:“当家的,孩子还小,大川身体也才好些,这么急着赶他走,路上万一出点什么事……”
“你懂什么!”易中海被易小川那声“爸”喊得心烦意乱,又被一大妈一劝,更是恼羞成怒,“我是为他好!在老家有他亲妈照顾,总比在这儿强!小川,你给我过来!他不是你亲哥,你也不是我亲生的,少在这儿给我添乱!”
易小川被吼得一哆嗦,哭得更凶了,却死死抱着易大川的胳膊不放:“我不!我就要哥哥!哥哥在,这个家才像个家!你要是赶哥哥走,我也不认你了!你不是我爸!”
这话如同火上浇油,易中海气得脸色发紫,指着易小川的手都哆嗦起来:“反了!反了!真是养不熟的白眼狼!”他本想借着学籍的事把易大川打发走,免得夜长梦多,谁知惹出这番闹剧。
他丢不起这个人,更不想在易大川面前失了做长辈的威严,只能硬撑着,不肯松口。
屋里的气氛紧张到了极点。
易大川轻轻拍了拍易小川的后背,声音平静无波:“小川,别哭了。大伯说得对,我该回去了。”他伸手,慢慢拿起桌上那五块钱,捏在手里,那几张被汗浸得有些发软的毛票,此刻却像烙铁一样烫手。
“哥哥……”易小川难以置信地看着他。
易大川对他露出一抹极淡的微笑,然后转向易中海,微微颔首:“谢谢大伯。我明天一早就走。”
他的平静,反而让易中海有些措手不及,准备好的一肚子训斥的话,都堵在了嗓子眼。
他本以为易大川会哭闹,会求情,甚至会搬出文心兰来压他,却没想到他这么干脆就答应了。
看着易大川那双黑沉沉的眸子,易中海没来由地感到一阵心虚。
他避开易大川的目光,含混地“嗯”了一声,算是回应。
夜深了,易小川哭累了,在易大川的怀里睡着了。
易大川把他抱回小屋,盖好被子,自己却毫无睡意。
他走到窗边,看着外面漆黑的夜空,只有几颗疏星冷冷地挂着。
五块钱,买断了所谓的亲情。
也好,让他彻底看清了人心凉薄。
从今往后,他易大川,再也不指望任何人。
路,要自己走。
他深吸一口冰凉的空气,胸中那股郁气反而消散了些,取而代之的是一种破釜沉舟的决绝。
他不是没有准备,只是没想到这一天来得这么快,这么难堪。
不过,既然己经撕破脸,也就没什么好留恋的了。
他默默盘算着接下来的路,目光渐渐变得坚定起来。
这一夜,易大川几乎没合眼。
天蒙蒙亮的时候,他己经收拾好了自己那几件旧衣服,打成一个小小的包袱。
院子里静悄悄的,所有人都还在睡梦中。
他没有惊动任何人,悄悄推开房门,最后看了一眼这个他寄居了数月、却从未真正属于过他的家。
清晨的空气格外清新,带着一丝沁骨的凉意。
易大川紧了紧身上的单衣,背起小包袱,脚步没有丝毫犹豫,朝着院门口走去。
他知道,今天,将是他命运的另一个转折点。
前方是未知,是挑战,或许也是希望。
他抬头望向东方,那里己经泛起了一抹鱼肚白,一轮模糊的红日,正努力挣脱着地平线的束缚。
他的身影,在晨曦微光中,显得格外单薄,却又透着一股不屈的韧劲。
就在他即将迈出西合院大门的那一刻,一个略显沙哑的声音自身后响起:“大川兄弟,等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