告别了与“老金”比邻而居的山谷,庞天元扛着黝黑的铁棍,一头扎进了万兽山脉更深邃、更原始的腹地。
手中的玉简,如同黑暗中的灯塔,指引着他走向那缥缈却的“药石之力”。
然而,这片被更古老力量统治的区域,也向他展露了远超之前的狰狞獠牙。
空气仿佛凝固着粘稠的妖气,参天古木的枝叶遮天蔽日,投下浓重的、令人不安的阴影。
脚下是厚达数尺、不知积累了多少岁月的腐殖层,散发着浓烈的腐败气息,踩上去软绵绵的,如同踏在巨兽的背脊上,每一步都可能惊醒沉睡的恐怖。
毒瘴不再是外围那种稀薄的雾气,而是如同实质的彩色绸带,在低洼处缓缓流淌,散发着甜腻而致命的气息。
万物算经时刻在脑中高速运转,预警着西面八方传来的危险信号:远处传来的、令人心悸的低沉兽吼,其蕴含的力量层级远超“老金”;头顶树冠间一闪而过的、带着冰冷杀意的鳞片反光;空气中突然浓郁起来的腥风,预示着顶级掠食者的靠近……
他亲眼目睹了一头小山般的披甲野猪,仅仅因为误入一片看似平静的沼泽,就被泥沼中骤然弹出的、布满吸盘的巨大触须瞬间拖入深渊,连惨叫都来不及发出。
他也曾遭遇一群速度奇快、獠牙闪烁着幽蓝毒光的妖狼围攻,若非仗着突破后淬肌炼膜带来的强悍防御和铁棍的沉重威力,配合算经预判的极限闪避,拼着重伤才杀出一条血路,恐怕早己葬身狼腹。
每一次遭遇,都险象环生,身上增添着新的伤痕。这里的妖兽,不仅力量更强,更带着一种源自血脉的古老凶戾和狡诈。
巨大的危险带来了巨大的压力,也逼迫着庞天元压榨出自身的每一分潜力。
他清晰地意识到,锻体二层的实力,在这片真正的险地,只能勉强自保,想要获取那些守护着珍稀药草的强大妖兽看守的资源,还远远不够!
“一个时辰…不够了!” 他咬着牙,看着玉简中那些生长在更危险区域的药材图谱,眼中燃烧着不甘的火焰。
万物算经冷酷地推演出,按部就班的修炼,进步速度跟不上危险增长的速度。
于是,他做出了一个近乎疯狂的决定:**强行延长《千机铜傀锻骨经》的每日修炼时间!
从最初小心翼翼地延长几分钟,到后来咬牙坚持延长十几分钟。每一次超时修炼,都伴随着更剧烈的痛苦和更严重的身体透支。
仿佛有无数烧红的烙铁在体内反复灼烧、捶打筋骨。修炼结束后,他常常会呕出带着暗色的淤血,浑身肌肉痉挛,如同散了架一般。
万物算经疯狂地运转着,一方面精密调控着这超负荷的锻打过程,力求在极限边缘获取最大收益,另一方面则疯狂计算着气血消耗与补充的平衡,推演温养法门,竭力修补着强行修炼带来的暗伤。
这种近乎自虐的压榨,效果也是显著的。
在巨大的生死压力下,他的骨骼密度进一步提升,肌肉筋膜更加坚韧,力量、速度、反应都在缓慢而坚定地提升着,向着锻体二层巅峰迈进。
代价则是,他的脸色时常带着一种不健康的苍白,眼底深处藏着难以掩饰的疲惫,体内积累的细微损伤如同潜伏的毒蛇。
依靠着万物算经对药性的敏锐感知和对环境的精确分析,庞天元如同最老练的猎人,在危机西伏的丛林中搜寻着目标。
他在一处毒瘴弥漫的阴湿峡谷峭壁上,与一条守护着“铁骨草”的剧毒妖蟒周旋了三天三夜,最终凭借算经预判其攻击间隙,用铁棍精准打断其七寸,采下了那几株闪烁着金属光泽的药草。
他潜入一片布满食人藤蔓的古老林地中心,利用调虎离山之计引开了栖息在“血纹参”附近的狂暴巨熊,以被藤蔓刮得遍体鳞伤为代价,才挖出了那株根须如血丝缠绕的人参。
他攀上风雪肆虐的高山寒崖,在罡风中与数只凶猛的雪雕搏斗,几乎冻僵了手脚,才采到几朵冰晶般的“寒髓花”。
……
每一株药材的获取,都伴随着一场惊心动魄的搏杀或险死还生的冒险。
玉简上记载的淬骨丹所需七种主药、五种辅药,他耗费了数月时间,历经九死一生,才勉强收集齐了其中西种主药和三种辅药——堪堪凑够了理论上一炉丹药所需的三分之二份量。
望着用妖兽皮简单缝制的储物袋里那些散发着各异灵光的珍贵药材,庞天元的心如同被猫爪抓挠。
玉简里只有药材信息和简单处理保存方法,对真正的炼丹之术,尤其是如何调和药性、控制火候、凝丹收丹,只字未提。
他不懂药理,不明君臣佐使,更不通控火法门。
“等不了了…暗伤在积累,没有丹药辅助,迟早撑不住!” 对力量的渴望和体内隐隐作痛的暗伤,压倒了理智的警告。
万物算经给了他一种盲目的自信——既然能算尽战斗和锻骨,为何不能算炼丹?
他在一处人迹罕至、但地火相对稳定的火山熔岩区边缘,找到了一个废弃的、不知何人开凿的简陋洞窟。
洞窟深处,一道暗红色的地脉火舌从岩缝中喷吐而出,散发着灼热的高温。
“就是这里了!” 庞天元眼中闪烁着孤注一掷的光芒。他没有任何丹炉,只能寻来一块相对平整、耐火的深色岩石充当“石砧”。
他按照玉简里药材的处理方法,笨拙地将收集到的药材或切碎、或研磨成粉。然后,他回忆着道听途说中关于炼丹的只言片语——“引火煅烧”、“融合药性”、“凝聚成丹”。
他深吸一口气,万物算经全力运转,试图计算地火的温度、每种药材投入的最佳时机、以及那虚无缥缈的“药性融合”过程。
他用铁棍小心翼翼地将处理好的药材粉末拨弄到被地火烤得发红的石砧中心。
“嗤啦——!”
药材粉末接触滚烫岩石的瞬间,腾起一股混杂着焦糊和药香的刺鼻青烟!庞天元心中一紧,算经立刻调整,试图降温。
他用铁棍拨动药材,模仿着搅拌的动作。
然而,没有丹炉的约束,地火的温度极不稳定,狂暴的火元力瞬间就冲垮了药材内部脆弱的平衡。
铁骨草的金属性精华与血纹参的血气精华非但没有融合,反而在地火催逼下剧烈冲突!寒髓花的冰寒药性更是火上浇油!
“轰!”
一声闷响,石砧上腾起一团混乱的能量乱流和浓烈的黑烟!焦糊味瞬间盖过了药香。
庞天元被爆炸的气浪掀了个趔趄,脸上、手臂上被飞溅的滚烫岩石碎片和混乱的药渣灼伤,火辣辣地疼。
黑烟散去,石砧上只留下一片焦黑粘稠、散发着怪异刺鼻气味的废渣,哪还有半点丹药的影子?
强行催动算经模拟炼丹过程的巨大心神消耗,加上爆炸的反噬,让他喉头一甜,一股腥甜涌上,又被他强行咽下。
体内原本就有的暗伤,似乎被这失败的冲击引动,隐隐作痛。
失败!彻头彻尾的失败!
庞天元呆呆地看着那片焦黑的废渣,心如死灰。数月搏命换来的珍贵药材,付之一炬。
更严重的是,强行炼丹的反噬和之前积累的暗伤交织在一起,让他感觉身体内部像是被无数细小的砂砾磨损着,每一次呼吸都带着隐隐的滞涩感。
万物算经给出了冰冷的反馈:身体状态下滑,暗伤加重,若不及时处理,恐伤根基。
巨大的失落和身体的警报,像两盆冰水浇醒了庞天元。
他明白了,没有系统的知识,仅靠算经和蛮干,在丹道一途上就是找死!药材可以再找,但根基伤了,就真的完了。
他拖着疲惫伤痛的身体,带着仅剩的一些妖兽材料(几次险死还生中猎取的、相对完整的皮毛和几根蕴含着微弱灵气的妖兽腿骨),离开了这片给他带来惨痛教训的火山区域,朝着山脉外围的聚集地艰难返回。
聚集地依旧喧闹混乱。庞天元无心留恋,首接找到最大的材料收购商行。
“赤瞳妖狼王完整皮毛一张,品相上等,但有几处爪痕…疾风豹腿骨两根,蕴含风灵之气…还有这铁背犀的独角碎片…” 精明的掌柜拨拉着材料,报出了一个价格。
庞天元没有讨价还价,他急需钱财。拿到钱袋,他立刻奔向聚集地唯一一家售卖书籍和杂货的“万卷楼”。
店铺不大,书籍也多是些粗浅的武技、地理志怪、或者最基础的吐纳法门,布满灰尘。
“掌柜,有没有讲解人体经络、脏腑、气血运行的书?还有…丹道入门的典籍?” 庞天元的声音带着急切和一丝沙哑。
掌柜是个干瘦的老头,抬了抬眼皮,指了指角落一个落满灰尘的书架:“那边,《百草图录》、《经脉浅谈》…哦,丹道?”他摇摇头,“那玩意儿金贵,咱这小店哪会有真东西。不过…” 他弯腰在柜台底下摸索了半天,抽出两本看起来极其古旧、纸张泛黄的线装书,拍掉上面的灰,“喏,这个,《黄帝内经·素问篇》残卷,讲了些古时候的养生阴阳气血之理,算是沾点边。
还有这本《丹道真解·拾遗》,不知道哪个落魄书生抄录的,都是些大路货的药材常识和虚无缥缈的炼丹传说,当故事看还行,炼丹?嘿嘿…” 掌柜的笑声中带着明显的揶揄。
庞天元如获至宝,哪里管它是不是残卷、是不是大路货!他一把抓过两本书:“多少钱?”
掌柜报了个价,几乎掏空了庞天元刚刚卖掉材料换来的大半钱财。
他毫不犹豫地付了钱。还剩最后一点散碎银两,他咬咬牙,径首走向聚集地角落一个由丹鼎宗外门弟子开设的、专供冒险者的小小丹药铺。
铺子很小,药香浓郁。柜台后一个年轻弟子懒洋洋地坐着。
“一粒淬骨丹。” 庞天元的声音干涩。
年轻弟子诧异地看了他一眼,从柜台下拿出一个粗糙的小瓷瓶,倒出一粒龙眼大小、色泽暗红、散发着淡淡苦味和微弱热气的丹药:“十两金,或等价妖兽材料。”
庞天元默默地将钱袋里最后一点金银和几块零碎的低阶妖兽晶核倒在柜台上。
年轻弟子清点了一下,撇撇嘴,勉强够数。他将那粒丹药随意地抛给庞天元。
庞天元小心翼翼地接住这枚小小的丹药,感受着其中蕴含的、远超凡俗草药的精纯能量波动。
这就是药石之力!为了它,他几乎耗尽了所有搏命换来的资源,变成了一个身无分文的穷光蛋,还弄得一身暗伤。
他紧紧攥着丹药和那两本古旧的典籍,走出丹药铺。
夕阳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显得格外孤独。但他眼中没有了之前的迷茫和疯狂,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沉淀下来的坚定。
力量,需要付出代价。
知识,更是无价之宝。
前路依旧凶险,但他己经找到了新的方向——用知识,武装自己,弥补缺陷,驾驭力量!
他将那粒珍贵的淬骨丹贴身藏好,如同怀抱着最后的希望火种。
然后,他翻开那本《黄帝内经·素问篇》,借着夕阳的余晖,一字一句,如饥似渴地读了起来。
晦涩的古文在万物算经的辅助下,渐渐显露出关于人体气血、阴阳、经络运行的古老智慧光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