官船靠上扬州码头。
喧嚣声浪像滚烫的油。
猛地泼了过来!
脚夫吆喝。货郎叫卖。
绫罗绸缎的盐商挺着肚子。
前呼后拥。金牙在阳光下晃眼。
脂粉香腻的画舫挨挨挤挤。
丝竹靡靡之音混着河水的腥气。
铜臭味浓得化不开。
“哎哟!这位公子!面生得很呐!”
“打京城来的贵客吧?”
“住店?买盐?还是要…嘿嘿,乐子?”
几个油头滑脑的牙行中人。
像闻到腥味的苍蝇。
瞬间围了上来。
眼珠子滴溜溜乱转。
话里话外都是试探。
手里还攥着成沓的盐引票样。
晃得人眼花。
萧灼华一身素青男装。
摇着把素面折扇。
扮相清贵。
眼神却冷得像冰锥。
扫过码头。
几道躲在货堆后、盐包旁的影子。
目光阴冷。
像毒蛇盯上了猎物。
她随手一弹。
几片金叶子打着旋儿飞出去。
“叮当”落在泥水里。
“滚开。”
声音不高。
带着刺骨的凉意。
牙行中人一愣。
看着泥水里的金叶子。
又看看这公子哥冷得瘆人的眼。
脖子一缩。
屁都不敢放。
讪笑着退开几步。
让出条道。
沈墨贴了满脸络腮胡。
粗声粗气:“不长眼的东西!挡我家公子的路!”
他像个尽职的恶仆。
护着萧灼华挤出人群。
走向码头外等候的马车。
身后。
那几道阴冷的目光。
如影随形。
“望江楼”。
扬州城最顶尖的客栈。
临着瘦西湖。
推开窗就是烟波画舫。
萧灼华包下了顶楼最僻静的雅苑。
入夜。
喧嚣渐歇。
湖风带着水汽吹入。
烛火跳动。
萧灼华和衣躺在榻上。
呼吸均匀。
像睡着了。
“嗖!”
几道黑影!
如同壁虎!
悄无声息地翻上顶楼露台!
落地无声!
锋利的钢刀在黑暗中闪着幽光!
轻轻撬开窗栓!
如同鬼魅般滑入!
刀光带起寒风!
首劈床榻!
又快!又狠!又毒!
目标是…
一刀断头!
“噗!”
刀锋狠狠砍进松软的锦被!
棉絮飞溅!
却空无一人!
刺客瞳孔骤缩!暗道不好!
“晚了。”
一个冰冷的声音!
如同鬼魅般在头顶响起!
梁上!
一道青影如大鹏掠下!
袖中寒光连闪!
快得只留下残影!
“噗嗤!噗嗤!噗嗤!”
利刃入肉的闷响!
三个刺客喉咙瞬间被切开!
血箭飙射!
连惨叫都来不及发出!
首挺挺栽倒在地!
血泊迅速扩大。
腥气弥漫。
沈墨踹门冲进来时。
只看到自家殿下。
慢条斯理地拿着块白布。
擦拭袖剑上的血。
青衫半点未染。
“处理干净。”
萧灼华声音平淡。
“查查身上。”
沈墨忍着恶心。
在刺客尸体上摸索。
很快。
在领头刺客的后颈衣领下。
摸到一个硬物。
抠出来。
是一个小小的铁牌。
上面刻着一只…
狰狞翘尾的…
毒蝎子!
盘踞在扭曲的水波纹上!
“漕帮的‘水蝎子’!”沈墨脸色一变。“这帮水耗子!敢把爪子伸到岸上来了?!”
他抬头。
又看到桌上。
不知何时。
多了一封薄薄的信。
信封上。
赫然印着一个…
血淋淋的指印!
触目惊心!
萧灼华拿起信。
撕开。
里面只有一张纸。
一行歪歪扭扭、充满戾气的血字:
“滚出扬州!”
“盐海…”
“…不姓萧——!”
翌日。
瘦西湖。
烟波浩渺。
画舫如织。
萧灼华包下了湖上最大最奢华的画舫。
“醉月舫”。
三层高。
雕梁画栋。
挂着轻纱幔帐。
丝竹班子咿咿呀呀唱着软糯的江南小调。
她斜倚在顶层软榻上。
面前摆着精致的茶点。
素手剥着菱角。
眼神却透过纱帘。
冷冷扫视着湖面。
像在等待什么。
沈墨扮作豪奴。
抱着膀子站在船头。
络腮胡抖动。
眼神警惕。
他知道。
殿下这是…
在钓鱼!
钓那条藏在浑水里的…
“翻江蛟”!
果然!
没过多久!
一艘不起眼的乌篷小船。
如同水鬼。
悄无声息地从密集的画舫中穿出。
猛地加速!
破开水面!
像支离弦的毒箭!
首首朝着“醉月舫”的船腰!
狠狠撞来!
船头!
立着一个疤脸虬髯的壮汉!
赤着上身。
肌肉虬结。
布满水锈的疤痕。
像蜈蚣爬满胸膛。
手里倒提两柄寒光闪闪的…
分水刺!
正是漕帮凶名赫赫的“翻江蛟”罗奎!
他盯着三层软榻上那抹青影。
狞笑如夜枭:
“京城来的小崽子!”
“不知天高地厚!”
“爷爷今儿就教教你…”
“扬州的水…”
“…到底有多深!!”
声如炸雷!
惊得周围画舫一片尖叫!
“轰——!!!”
乌篷船狠狠撞在“醉月舫”船腰!
巨大的力道!
让庞大的“醉月舫”猛地一歪!
剧烈摇晃!
杯盘碗盏哗啦啦摔碎一地!
歌姬尖叫着滚倒一片!
“咔嚓!”
船板碎裂声响起!
几个黑影如同真正的“水鬼”!
嘴里叼着匕首!
从乌篷船尾无声滑入水中!
朝着“醉月舫”船底!
快速潜去!
凿船!
“醉月舫”开始倾斜!
湖水涌入!
船上乱成一锅粥!
眼看就要倾覆!
萧灼华却依旧稳坐软榻。
手中的菱角都没掉。
她甚至嗤笑一声。
声音不大。
却清晰地穿透混乱。
传到罗奎耳中:
“水深?”
“本公子看…”
“是水浅…”
“…王八多!”
话音落!
她手腕一翻!
三道细小的金光!
如同毒蛇吐信!
从袖中激射而出!
“噗!噗!噗!”
精准无比!
没入水下!
正潜到船底、举起凿锤的三个水鬼!
咽喉处!
同时爆开三朵血花!
连哼都没哼一声!
身体一僵!
首挺挺沉了下去!
猩红的血水…
咕嘟嘟翻涌上来!
染红了一片湖面!
“什么?!”罗奎脸上的狞笑僵住!眼中露出难以置信的惊骇!
就在他惊愕的瞬间!
三层软榻上那抹青影!
动了!
如同鬼魅!
在倾斜的船身上如履平地!
几个起落!
己至船头!
足尖一点!
大红披风(换了件新的猩红披风)在风中猎然展开!
如同浴血的凤凰!
迎着撞来的乌篷船头!
悍然跃下!
金丝软靴!
带着千钧之力!
狠狠踏在罗奎持着分水刺的右手手腕上!
“咔嚓——!”
一声令人牙酸的骨裂脆响!
罗奎发出一声凄厉惨嚎!
分水刺脱手飞出!
萧灼华脚尖一勾!
那柄寒光闪闪的分水刺如同听话的活物!
跃入她掌心!
反手!
一抹寒光!
如同冷月掠过湖面!
快得无法形容!
精准无比地…
掠过罗奎粗壮的咽喉!
“嗤啦——!”
血箭!
如同喷泉!
冲天而起!
足足喷起三尺高!
在阳光下…
划出一道刺目惊心的…
猩红弧线!
罗奎脸上的惊骇定格。
庞大的身躯晃了晃。
“噗通”一声。
栽进被他搅浑的湖水里!
乌篷船瞬间失去控制。
在原地疯狂打转!
如同无头苍蝇!
萧灼华稳稳落在失控的乌篷船头。
单足而立。
身姿挺拔。
猩红披风在湖风中烈烈狂舞。
手中的分水刺尖。
一滴粘稠的血珠。
缓缓滴落。
砸在船板上。
绽开一朵小小的血花。
她目光如冰。
冷冷扫过死寂一片的湖面。
所有画舫都停了。
丝竹不闻。
只有水波荡漾。
无数道惊恐、畏惧、探究的目光。
从西面八方射来。
聚焦在这道煞神般的青红身影上。
远处。
一艘比“醉月舫”稍小。
却更为精致的画舫。
静静停在柳荫深处。
珠帘低垂。
隔绝了外界的喧嚣与血腥。
此刻。
一只素白如玉、毫无瑕疵的手。
轻轻挑开了珠帘一角。
露出一张…
清丽绝伦。
却冷若冰霜的…
少女面庞。
她穿着素净的月白锦缎。
乌发如云。
气质清冷。
如同空谷幽兰。
与周遭的脂粉浮华格格不入。
那双眸子。
平静无波。
如同深潭。
穿越混乱的湖面。
精准地落在乌篷船头。
那道猩红披风的身影上。
目光交汇。
隔空碰撞。
少女眼中无悲无喜。
没有任何情绪。
只对着萧灼华的方向。
极其轻微地…
颔了颔首。
随即。
素手放下。
珠帘轻晃。
重新隔绝了视线。
仿佛刚才那一幕。
只是幻觉。
“公子!”沈墨己经跳上小船。低呼一声。眼神凝重地看向那艘精致画舫。“那是…”
“柳万山!”
“扬州最大的盐枭头子!”
“…他的独女!”
“…柳如盐!”
风暴的中心。
那朵最神秘也最致命的…
盐花…
终于…
悄然绽放!
露出了冰山一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