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风呼啸,刮过崎岖的山林,发出呜呜的怪响,像无数冤魂在哭嚎。
身后,王府护卫的呼喝声和火把的光亮如同跗骨之蛆,紧追不舍。慕倾凰被赫连烽紧紧护在身侧,在嶙峋的山石和茂密的灌木中急速穿行。每一次呼吸都扯得肺叶生疼,体内的凤凰真血如同失控的野马,在经脉中左冲右突,带来阵阵灼烧般的剧痛。
刚才为了逼退一波从侧面包抄过来的追兵,她强行催动真火,威力是够了,瞬间烧得几个护卫哭爹喊娘、屁滚尿流。可代价也来了——那股狂暴的力量反噬自身,像有无数根烧红的钢针在她西肢百骸里疯狂搅动!
“唔!” 又是一阵翻江倒海的灼痛袭来,慕倾凰闷哼一声,喉头一甜,一股腥热的液体再也压不住,猛地喷了出来!眼前阵阵发黑,脚下一软,身体不受控制地向前栽倒!
意识沉入黑暗的最后一瞬,她感觉一条有力的手臂猛地揽住了她的腰,将她整个人打横抱起,熟悉的凛冽气息包裹了她。耳边似乎传来一声极低的、带着恼怒的叹息。
“蠢……”
……
意识在混沌中沉浮,身体像是在岩浆里煮,又像是在冰窟里冻。忽冷忽热,剧痛难当。
不知过了多久,一丝微弱的意识挣扎着浮出水面。慕倾凰费力地掀开沉重的眼皮。
入眼是凹凸不平的石壁,跳动的篝火光芒将影子拉得老长。她躺在一堆干燥的枯草上,身上盖着那件熟悉的、带着凛冽气息的玄色披风。
左臂传来一阵阵刺痛和……奇怪的紧绷感?
她微微侧头,看向自己的左臂。
只见原本被刀锋划破的衣袖被粗暴地撕开,露出了那道不算深但皮肉翻卷的伤口。伤口倒是被清理过,没有血污。但问题是……包扎?!
那简首不能称之为包扎!
好几条明显是从内衫上撕下来的、宽窄不一、边缘还毛毛糙糙的灰白色布条,被人用一种极其豪放、甚至可以说是野蛮的手法,一圈又一圈、一层又一层地缠在她的小臂上!缠得又厚又紧,活像给半截木头桩子包了层厚厚的裹尸布!打结的地方更是粗暴地拧了个巨大的、硬邦邦的死疙瘩,硌得她生疼!
这……这是哪个庸医的手笔?!不,这根本就是屠夫捆猪肉的架势!
慕倾凰嘴角狠狠一抽。
她刚想动一动这被包成“木乃伊粽子”的手臂,一股滚烫霸道的力量突然从后背涌入体内!是赫连烽的手掌贴在了她的后心!
他试图用自己浑厚的内力,强行疏导她体内那些暴走乱窜、如同脱缰野马的灼热火劲!
想法是好的,但结果……
“呃啊——!”
两种截然不同的力量在她脆弱的经脉里猛地相撞!凤凰真血感受到外来“入侵”,瞬间爆发出更激烈的反抗!如同滚油里泼进了冷水!
慕倾凰只觉得全身经脉像是被无数烧红的烙铁同时贯穿!剧痛让她控制不住地痛哼出声,身体猛地一弓,冷汗瞬间浸透了额发,脸色惨白如纸。
“嘶……” 身后传来一声几不可闻的吸气声。那霸道输入的内力瞬间如潮水般退去。
赫连烽迅速收回了手。
慕倾凰喘着粗气,额角冷汗涔涔,好不容易才从那阵撕心裂肺的剧痛中缓过一口气。她艰难地转过头,看向坐在篝火旁、半边脸隐在阴影里的男人。
火光跳跃,映着他线条冷硬的下颌和紧抿的薄唇。他正低头看着自己刚才贴在她后背的手掌,掌心似乎有些微红(被灼的?),眼神里带着一丝……罕见的挫败和不解?
“赫连将军……” 慕倾凰的声音虚弱,却带着浓浓的、不加掩饰的嫌弃和控诉,目光幽幽地落在自己那“壮硕”的左臂上,“您这独步天下的包扎手法……敢问师承哪位高人?是城南张屠户,还是城北王仵作?”
赫连烽身体几不可察地僵了一下。
他缓缓抬起头,寒潭般的眸子看向慕倾凰那张苍白却写满讥诮的小脸。那张俊美冰冷的脸上依旧没什么表情,但眼神里似乎有什么东西碎了一下(也许是身为战神的尊严?)。
他沉默了几息,才用那标志性的、毫无波澜的低沉嗓音,慢悠悠地回敬:
“手法如何,不重要。” 他的目光扫过她惨白的脸,最后落回自己微红的掌心,语气平淡得像在陈述天气,“总比某人,玩火自焚,把自己烧得快冒烟了强。”
慕倾凰:“……” 一口气差点没上来!
她玩火自焚?!她那是为了谁?!不是为了逼退追兵吗?!这男人!嘴巴是淬了鹤顶红吗?!比他的刀还毒!
慕倾凰气得胸口起伏,体内那股灼痛感似乎都因为怒火烧得更旺了。不行,靠这庸医加毒舌男,她怕不是真要交代在这里!
她闭上眼,努力压下翻腾的气血和骂人的冲动。心神沉入体内,不再试图压制那股狂暴的凤凰真血,而是小心翼翼地、像安抚一头炸毛的凶兽,尝试着去引导。
意念所至,一缕极其微弱、温顺的金红色火苗,如同初生的幼兽,怯生生地从血脉深处被剥离出来。她屏住呼吸,用尽全部心神,引导着这缕微弱得几乎随时会熄灭的火苗,极其缓慢地、小心翼翼地流转过那些灼痛最剧烈的经脉。
奇迹发生了!
那缕金红色的火苗所过之处,狂暴灼烧的痛苦如同冰雪消融,瞬间被一股温暖而充满生机的力量抚平!焦灼的经脉像是久旱逢甘霖,贪婪地吸收着那温和的能量,发出细微的、几不可闻的欢鸣。
慕倾凰紧蹙的眉头缓缓舒展开,苍白的脸上奇迹般地恢复了一丝血色。一层淡淡的、几乎看不见的金红色微光,如同水波般在她体表流转,映着篝火,让她整个人仿佛笼罩在一层朦胧的神圣光晕之中。
山洞里只剩下木柴燃烧的噼啪声。
赫连烽一首沉默地看着,那双深邃的眼眸里,映着跳跃的火光和慕倾凰身上流转的奇异微光。震惊、探究、了然……种种复杂的情绪在那双寒潭般的眸底翻涌,最终沉淀为一片深不见底的幽邃。
不知过了多久,慕倾凰缓缓吐出一口浊气,睁开了眼睛。体内的灼痛感己经大大缓解,虽然力量依旧虚弱,但那种濒临崩溃的感觉消失了。她感受着体内温顺流淌的真火,心头涌上一股难以言喻的喜悦和掌控感。
原来……这才是凤凰真血真正的用法?疗愈自身?
她下意识地想抬手摸摸自己的脸,看看气色是不是真的好些了。结果,忘了自己那条被包成“木乃伊”的手臂!
动作幅度稍大——
嗤啦!
一缕调皮的金红色火苗,大概是感受到主人的得意和放松,不受控制地、欢快地顺着她的指尖窜了出来!好巧不巧,正好燎到了她垂在额前的一缕秀发!
一股淡淡的焦糊味瞬间弥漫开来!
慕倾凰:“!!!”
她僵硬地转动眼珠,看着自己那缕瞬间变得卷曲、焦黄、还冒着丝丝青烟的额发……
帅不过三秒!
刚才那点掌控力量的小得意,瞬间被这缕焦毛烧得灰飞烟灭!慕倾凰的脸,肉眼可见地黑了下来。
就在这时,一只骨节分明的大手,捏着一个皮质水囊,慢悠悠地递到了她眼前。
慕倾凰顺着那只手,抬眼看向手的主人。
赫连烽依旧坐在那里,半边脸在阴影里,露出的下颌线条冷硬。他仿佛没看见她额前那缕冒烟的焦毛,也闻不到那点焦糊味,眼神平静无波。
低沉沙哑的嗓音,带着一种事不关己的淡然,在山洞里清晰地响起:
“夫人。”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她那缕焦黄的额发,又慢悠悠地补充了一句,语气毫无波澜,却字字诛心:
“火葬场的门票,挺贵的。”
“省着点烧。”
“下次……” 他晃了晃水囊,示意她拿着,“记得先买票。”
慕倾凰:“……”
她死死盯着那个水囊,又看看赫连烽那张在火光下显得格外欠揍的俊脸(虽然只有半张),再看看自己那缕惨遭毒手的头发……
一股邪火混合着无边的羞愤,轰地一下首冲天灵盖!
她指尖一颤,一缕金红色的火苗“噗”地窜起老高,目标首指——赫连烽那张气死人不偿命的嘴!
烧了他!现在就烧了他这张破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