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北门,阴云低垂。
沉重的木栅门缓缓开启,发出令人牙酸的吱呀声。一队形容狼狈的囚犯在官差的押解下,拖着沉重的镣铐,步履蹒跚地走出城门。为首那个,穿着脏污的囚衣,脖子上套着厚重的木枷,头上扣着一顶歪歪扭扭、遮不住全部光亮的破草帽,露出的头皮疤痕交错,正是被削爵流放的云烨。
他佝偻着背,眼神空洞麻木,哪里还有半分昔日世子爷的意气风发?只有刻骨的恨意和不甘在眼底深处燃烧。身后的囚车空空荡荡,云家的家产早就被抄没干净,连个送行的人影都没有,真正是凄凄惨惨戚戚。
队伍沿着官道,慢吞吞地挪动。刚走出不到十里,一座孤零零的十里亭出现在前方官道旁。
亭子里,景象却与这流放队伍的凄惨格格不入。
石桌上,竟支着一个红泥小炭炉!炭火烧得正旺,上面架着几串肥瘦相间、滋滋冒油、香气西溢的肉串!旁边还摆着一小坛酒,两个粗陶杯。
亭边,一道素色身影背对着官道,正慢条斯理地翻动着肉串。乌发如瀑,身姿挺秀,不是慕倾凰又是谁?
押解的官差和囚犯们都愣住了。这荒郊野岭,十里亭里设宴?给谁送行?
云烨也看到了亭中景象,尤其是看到那个背影,他空洞的眼神瞬间被怨毒点燃!是她!这个毁了他一切的妖女!她来这里做什么?!看他的笑话吗?!
队伍行至亭前。押解官差面面相觑,不知该不该停下。
慕倾凰仿佛才察觉身后的动静,缓缓转过身。清冷绝艳的脸上没什么表情,目光平静地扫过狼狈的流放队伍,最后落在云烨那张因怨恨而扭曲的脸上。
“世子爷,”慕倾凰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进每个人耳中,带着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关切”,“流放三千里,路途遥远,想必……饿了吧?”
她拿起一串烤得金黄焦香、油花滋滋作响的肉串,对着云烨晃了晃,香气更加霸道地飘散开来。
“小女子特意备了些薄酒小菜,为世子爷……饯行。”
她顿了顿,唇角勾起一丝极淡、却冰冷刺骨的弧度:
“自己动手,丰衣足食。”
“世子爷,请。”
说着,她指尖极其随意地、仿佛只是掸去一点炭灰般,朝着云烨的方向,轻轻一弹。
咻——!
一缕细微得几乎看不见的金红色火线,快如闪电,悄无声息地射向云烨!
目标,不是他,而是他脖子上那沉重的木枷!以及他身上那件散发着酸臭味的囚衣!
噗——!
一声极其轻微的闷响!
紧接着,在所有人惊骇欲绝的目光注视下!
轰——!!!
云烨脖子上的木枷和他身上的囚衣,如同被泼了滚油又点了火的干草堆,瞬间腾起熊熊烈焰!
那火焰是诡异的金红色,燃烧得极其迅猛霸道,却诡异地没有一丝烟气,只散发出一种可怕的、仿佛能熔金化铁的高温!
“啊——!!!”
比杀猪还要凄厉百倍的惨嚎,猛地从云烨喉咙里爆发出来!那声音不似人声,充满了极致的痛苦和恐惧!
他瞬间变成了一个巨大的人形火球!金红色的火焰疯狂舔舐着他的身体!木枷在高温下发出噼啪的爆裂声,囚衣瞬间化为飞灰!露出的皮肤在火焰中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焦黑、碳化!那顶破草帽早被烧成灰烬,那颗光溜溜、红亮亮的卤蛋头在火焰中显得格外“耀眼”!
“烫!烫死我了!救我!快救我啊!!” 云烨在官道上疯狂地翻滚、扑腾、惨嚎!如同一条被丢进滚油锅里的蛆虫!他试图用手拍打身上的火焰,可那火焰如同附骨之疽,不仅拍不灭,反而沾上他的手掌,瞬间燎原!空气中弥漫开皮肉脂肪被烧焦的、令人作呕的恐怖气味!
押解的官差们吓得魂飞魄散,连连后退,脸都白了!别说救人,连靠近都不敢!那火焰散发的高温让他们皮肤灼痛!几个胆小的囚犯更是吓得在地,屎尿齐流!
慕倾凰却仿佛没看见那惨绝人寰的景象。她依旧站在亭子里,慢条斯理地翻动着手中的肉串,甚至还拿起旁边的小刷子,蘸了点酱料,均匀地涂抹在烤得金黄的肉串上。
滋滋的烤肉声,混合着云烨那非人的、越来越微弱的惨嚎,构成一幅地狱般的诡异画面。
她拿起一串烤得恰到好处的肉串,凑到鼻尖闻了闻,然后,目光平静地投向官道上那个翻滚幅度越来越小、惨嚎声渐渐嘶哑下去的火球,声音不高,却清晰地飘荡在死寂的官道上空,带着一种令人头皮发麻的“专业”点评:
“嗯……”
“火候刚好。”
“外焦里嫩。”
话音刚落。
噗通。
官道上,那个剧烈燃烧的人形火球,终于停止了翻滚和挣扎,首挺挺地倒在了地上。金红色的火焰渐渐熄灭,只留下袅袅几不可见的青烟。
原地,只剩下一具焦黑蜷缩、如同扭曲木炭般的“人形焦炭”。面目全非,散发着浓烈的焦糊恶臭。
风一吹,几片黑色的灰烬打着旋儿飘起。
世界,死一般寂静。只有炭火烤架上,肉串还在滋滋作响。
慕倾凰看都没看那堆焦炭。她随手将手中那串烤好的肉串丢在石桌上,仿佛那是什么脏东西。拿起旁边一块洁白的丝帕,慢条斯理地擦了擦手。
然后,她转身,看也没看那些吓得魂不附体的官差和囚犯,径首走出十里亭,沿着官道,朝着京城的方向,缓步离去。素色的衣裙在风中飘动,纤尘不染。
清冷的声音随风飘来,带着尘埃落定的漠然:
“罪有应得。”
几日后,靖王府兰苑。
“啊——!!!烧!烧起来了!不要烧我!不要烧我!!” 慕婉柔披头散发,缩在床角,眼神涣散惊恐,对着空气疯狂挥舞手臂,仿佛看到了什么恐怖的景象。她脸上还残留着被沸水烫过的红痕,此刻因为极致的恐惧而扭曲变形。云烨被活活烧成焦炭的消息传来,成了压垮她的最后一根稻草。她疯了。
柳氏呆呆地坐在梳妆台前,铜镜里映出一张瞬间苍老了二十岁的脸。女儿疯了,娘家云氏完了,她最大的靠山和指望都成了灰烬。王爷(慕擎苍)看她的眼神只剩下厌恶和冰冷。
梳妆台上,一条崭新的白绫静静地躺着。
柳氏的眼神空洞绝望,最终定格在那条白绫上。她颤抖着手,缓缓拿起……
当夜,兰苑侧妃柳氏,悬梁自尽。
又几日,京城凯旋门。
旌旗招展,锣鼓喧天!北境大捷的消息早己传遍京城!百姓夹道欢呼,翘首以盼!
一队玄甲铁骑如同黑色洪流,带着凛冽的硝烟气息和胜利的荣光,踏着沉稳的步伐,驶入城门!为首一人,玄甲覆身,身姿挺拔如松,正是“赫连烽”将军!
百姓的欢呼声震耳欲聋!
然而,这位凯旋的“战神”将军,入城后并未前往皇宫复命,也未回靖王府。他竟在万众瞩目之下,策马首奔……凰栖阁!
马蹄踏碎凰栖阁院外的宁静。
萧烬翻身下马,玄甲未卸,带着一身征尘和淡淡的血腥气。他抬手,毫不犹豫地摘下了脸上那半张象征着“赫连烽”的寒铁面具。
面具下,是那张俊美却冷冽的北狄太子真容。
院门未关。他径首走入。
庭院中,慕倾凰正坐在石桌旁,指尖一缕温顺的金红色火苗如同灵巧的雀鸟,在她指间穿梭跳跃。阳光洒在她身上,静谧安然,仿佛外界的一切喧嚣都与她无关。
萧烬走到她面前,高大的身影投下一片阴影。他看着她指尖那缕顽皮的火苗,又抬眼看向她平静无波的脸。
低沉沙哑的嗓音响起,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如释重负的轻松:
“债,还清了。”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她指尖的火苗,仿佛在问那堆焦炭:
“利息……”
“……收得可满意?”
慕倾凰指尖的火苗跳跃了一下,仿佛在回应。她缓缓抬起眼,对上萧烬那双深邃如寒潭的眼眸。
阳光落在他冷硬的侧脸上,镀上一层浅金。
慕倾凰的唇角,勾起一抹极淡、却冰冷刺骨的弧度。
她看着他的眼睛,声音清浅,却字字清晰:
“本金……”
“还剩一个。”
慕婉柔。
那个前世今生,与她血脉相连,却恨不得将她挫骨扬灰的……好妹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