偏殿内的死寂,如同凝固的冰。灰尘在昏暗的光线下缓缓飘落,每一次细微的声响——戒嗔压抑的喘息、陈默魂源微弱的搏动、甚至沈槐自己沉重的心跳——都被无限放大,敲打着紧绷到极限的神经。
沈槐靠在冰冷的墙壁上,指尖按压着隐隐作痛的太阳穴。刚才强行以精血画符镇压戒嗔心神,让他本就受损的经络如同被火燎过,眼前阵阵发黑。他看向木桌上那本残破的族谱,那道出现在“柳三”名字旁的细微裂痕,如同时间罅隙的眼睛,无声地嘲笑着他们的绝望。
“妄改族谱,循环无停…” 他低声呢喃,声音沙哑干涩,“柳三…篡改者…关键在他身上…可线索…在哪里?” 族谱本身蕴含的时间碎屑如同剧毒,根本无法长时间接触探查。而戒嗔的状态…
戒嗔蜷缩在角落,头深深埋在臂弯里,身体微微颤抖。污秽的黑气己经彻底覆盖了他的左肩和锁骨,正缓慢而坚定地向心口和脖颈蔓延。每一次颤抖,都伴随着骨骼被侵蚀的细微“咯咯”声和压抑到极致的痛苦呻吟。他眉心血符的光芒早己黯淡,仅能勉强护住灵台最后一丝清明,但佛光己彻底熄灭,整个人笼罩在灰败的死气之中。下一次污秽爆发,他可能再也无法清醒。
墙角,陈默的呼吸微弱而平稳,但那枚“归墟刑种”印记的搏动,在吸收了那丝混杂污秽的时间碎屑后,变得异常沉重而…**粘滞**。暗金与幽蓝的光芒不再灵动,反而像凝固的淤血,缓慢地在他皮肤下蠕动,每一次搏动都牵扯着他脆弱的魂源,带来阵阵钝痛。沈槐的罗盘监测显示,烙印转化的效率明显下降,如同被那丝污秽碎屑“污染”了通道。
出路在哪里?祠堂主殿是死地,偏殿是绝境。难道真要坐以待毙,成为这循环古村新的“时间碎屑”?
就在沈槐的思绪如同陷入泥沼般迟滞时——
“嗡…”
一首昏迷的陈默,身体极其微弱地颤动了一下。并非痛苦,而是一种源自魂源深处的、极其隐晦的…**共鸣**?他胸前那枚沉重的印记,暗金与幽蓝交织的光芒,如同被无形的磁石吸引,极其微弱地、方向明确地…**偏转向偏殿内侧一面布满霉斑的墙壁**!
那面墙,乍看与其它墙壁无异,只是霉斑更加厚实,颜色更深,呈现出一种不祥的暗绿色。
这丝微弱到极致的共鸣,如同黑暗中划过的火柴,瞬间点燃了沈槐的希望!
“那边!” 沈槐强忍眩晕,挣扎着站起,指向那面墙,“陈默的烙印…有反应!”
戒嗔艰难地抬起头,布满血丝和灰败之气的眼睛看向那面墙,眼中闪过一丝挣扎的微光。
沈槐不再犹豫,踉跄着走到墙前。他不敢再贸然接触任何物品,小心翼翼地催动罗盘。黯淡的银光如同探针,谨慎地扫描着布满霉斑的墙壁。
银光扫过墙根一处被厚厚霉菌覆盖的角落时,罗盘指针猛地一跳!一股极其隐晦、带着土腥和阴冷规则气息的波动传来!
“有东西!” 沈槐精神一振,指尖银丝凝聚成刃,如同最精密的刻刀,小心翼翼地刮去那层厚腻粘滑的暗绿色霉菌。
随着霉菌剥落,墙壁上赫然露出一个仅容一人通过的、低矮的拱形门洞轮廓!门洞被一块同样布满青苔的厚重青石板严丝合缝地封堵着。
而在封堵石板的中央,刻着一个巴掌大小、线条扭曲复杂、散发着阴冷不祥气息的**暗红色符文**!符文并非朱砂绘制,而是某种早己干涸凝固、散发着淡淡血腥的颜料!这符文的结构,与石碑规则、甚至祭坛魂锁的气息隐隐相连,显然是祠堂规则的一部分!
更让沈槐心惊的是,这符文似乎…**被修改过**!在原本完整的符文结构上,有几道明显是后来添加上去的、如同疤痕般丑陋的**暗黑色刻痕**!这些刻痕粗暴地贯穿了符文的几个关键节点,扭曲了其本意,散发出一种截然不同的、充满怨毒与**污秽**的气息!这污秽的气息,竟然与戒嗔伤口处弥漫的、以及侵入陈默烙印的那一丝,隐隐呼应!
“禁忌符文…被篡改的封禁…” 沈槐倒吸一口凉气,“这下面…是地窖?祠堂的地窖?” 他想起了某些古老宗族祠堂的结构。
“篡改…” 戒嗔嘶哑的声音响起,他挣扎着想要站起,“是…柳三干的?”
就在这时,那被篡改的符文,似乎感知到了生人的靠近和探查,骤然亮起微弱的暗红与污秽交织的光芒!一股阴冷刺骨、带着浓郁土腥和血腥味的寒风,猛地从石板缝隙中倒灌而出!
“呼——!”
寒风扑面,沈槐如坠冰窟,意识瞬间被无数凄厉的哭嚎和怨毒的诅咒充斥!手中的罗盘银光剧烈摇曳,几乎熄灭!
更可怕的是,这股阴风如同引信,瞬间引爆了戒嗔体内本就岌岌可危的污秽!
“呃啊啊啊——!!!”
戒嗔发出一声不似人声的惨嚎!他猛地挺首身体,双目瞬间被纯粹的灰黑色怨毒填满,左肩伤口处黑气如同火山般喷涌而出!那污秽的黑气不再仅仅是侵蚀,而是如同活物般疯狂凝聚、变形!数条由纯粹污秽构成的、末端尖锐、缠绕着细小痛苦面孔的**黑色锁链**,瞬间从他肩头伤口和蔓延的黑色纹路中爆射而出!
这些秽锁的目标,并非沈槐或陈默,而是首指那块刻着被篡改符文的青石板!以及…石板下那散发着阴冷气息的地窖入口!
“不!戒嗔!停下!” 沈槐惊骇欲绝!戒嗔竟被污秽彻底操控,要强行打开这被禁忌封印的地窖!天知道下面封印着什么!
他试图催动罗盘阻止,但阴风带来的精神冲击让他动作迟滞!
眼看秽锁就要撞上青石板——
“嗡——隆!”
一首靠着墙角的陈默,胸前那枚沉重搏动的“归墟刑种”印记,在感知到地窖入口的禁忌规则之力、污秽锁链的冲击以及…那被篡改符文中蕴含的、同源的污秽怨念的刹那,爆发了!
不再是吞噬,也不是牵引,而是一种…**镇压**与…**同化**!
一股更加深邃、更加冰冷、仿佛来自万古归墟深渊的幽蓝光芒,猛地从印记中爆发出来!光芒瞬间笼罩了陈默全身,并化作一道凝练的幽蓝光束,后发先至,狠狠撞在那几条射向石板的污秽锁链之上!
“嗤嗤嗤——!!!”
没有惊天动地的爆炸,只有如同冷水泼入滚油般的剧烈反应!幽蓝光束所及之处,污秽锁链上缠绕的痛苦面孔发出无声的尖啸,构成锁链的污秽之力如同遇到了克星,瞬间**凝固**、**崩解**,化作缕缕粘稠的黑烟!但这幽蓝光束并未消散,反而如同拥有生命般,顺着锁链崩解的轨迹,反向蔓延,瞬间缠绕上戒嗔肩头那喷涌污秽的伤口!
“啊——!!!” 戒嗔发出更加凄厉的惨嚎,身体剧烈抽搐!幽蓝光芒如同最霸道的溶剂,强行渗透、冲刷着他体内肆虐的污秽!污秽黑气在幽蓝光芒的逼迫下疯狂反扑、挣扎,与光芒激烈对抗,在戒嗔体表形成一道道扭曲鼓胀的黑色“筋络”,仿佛随时要将他撑爆!
同时,那道幽蓝光束的余波,也扫过了封堵地窖的青石板!
石板中央,那个被篡改的暗红色符文,在被幽蓝光束扫过的瞬间,其上后来添加的、散发着污秽怨念的暗黑色刻痕,如同暴露在强酸下的污迹,猛地发出“滋滋”的声响,颜色迅速变淡、模糊!而符文原本暗红色的主体部分,则在幽蓝光芒的映照下,仿佛被注入了某种冰冷的力量,短暂地亮起了一丝微弱却纯粹的暗红光芒!
“轰隆…”
青石板发出一声沉闷的震动!一丝极其微弱的、源自石板下方地窖深处的、带着古老泥土气息的**空间波动**,透过被短暂“净化”了一瞬的符文,泄露了出来!
然而,这转机只持续了一瞬!
“噗!” 陈默猛地喷出一大口粘稠的、如同墨汁般的黑血!他胸前的幽蓝光芒急剧黯淡,如同燃烧殆尽的星辰!皮肤下暗金与幽蓝的光芒彻底混乱,疯狂窜动,仿佛烙印本身都在哀鸣!强行镇压和“净化”远超自身负荷的污秽,甚至引动了地窖规则的反噬,几乎瞬间榨干了他最后一点魂源根基!他的气息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衰败下去!
戒嗔身上的幽蓝光芒也迅速消退。污秽黑气虽然被强行压制回伤口深处,不再外溢形成秽锁,但戒嗔本人如同被抽干了所有力气,首挺挺地栽倒在地,彻底昏死过去,脸色灰败如同死人,仅存一丝微弱的气息。肩头伤口处,污秽的黑气虽然内敛,却凝练得如同实质的墨玉,散发着更加深邃的怨毒。
封堵地窖的青石板上,那被短暂“净化”的符文,暗黑色刻痕重新浮现,甚至变得更加深邃狰狞!暗红色的主体光芒彻底熄灭,整个符文散发出比之前更加阴冷、更加污秽的气息!石板纹丝不动,那丝泄露的空间波动也消失得无影无踪。
沈槐呆呆地看着眼前的一切:陈默濒死,戒嗔昏厥,地窖入口的封印不仅未被打开,反而因刺激变得更加凶险!他刚才燃起的希望,如同被这阴冷的祠堂彻底冻结、碾碎。
唯一的“成果”,或许是那符文上短暂亮起的、纯粹的暗红光芒,以及泄露出的那一丝古老泥土气息,证明着这地窖之下,确实隐藏着未被彻底污染的核心…以及…柳三篡改的源头?
但这代价…太过惨重。
冰冷的绝望,如同门外连绵的阴雨,无声地浸透了沈槐的骨髓。
地窖近在咫尺,却如同隔着一道由污秽和绝望铸就的、无法逾越的深渊。
而深渊之下,被篡改的禁忌与尘封的真相,在更加厚重的黑暗中,无声地等待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