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季深夜,狂风不管不顾一路向下席卷,沿途花叶被摧弯压折,纤树也被卷作一团。
雷鸣暴雨掠过窗外。
屋内柔和的光线下,桌上两只被卸下的黑色耳钉,一正一反靠在一起。
“你还会弹吉他?”
池夏坐在毯子上,从书架抽书时,目光不经意扫到靠在一边的吉他。
“会一点。”
裴闻舟从卧室门外走进来,一边将手中吹风机的线解开。
走到池夏身边时,池夏扭头看他。
“不吹也可以,这个天也不是很冷。”
【宿主,你就让他吹嘛。】
池夏的精神值已经不在临危状态,放松下来的007暂时清闲。
“007如果你想转行,回中心任务站我就申请给你换组。”
此刻裴闻舟已经把插头插好,抬起眼看池夏,他说:
“会感冒。”
于是他握住池夏的肩膀,将他重新转过去。
“咔——”
吹风机的声音在整间卧室响起,盖过骤然加速的心跳声,还有窗外的暴雨声。
指尖在发间来回穿梭,动作耐心且温柔。
书页在池夏指间哗哗翻动,突然掉出一样东西。
是一张被厚书页压得十分平整的旧照片。
池夏放下书,将照片从毯子上捡起,拿在手里看。
照片缺了一角,但画面中的三个人物依旧完整。
一个长相张扬漂亮的女人,手里抱着一个小孩。
她抿着唇,不笑也像笑。
她身边站着一个男人,长相斯文,一副绅士模样。
郎才女貌的两个人,看起来都不开心。
只有中间的孩子,拍手笑得一脸幸福。
“这是你妈妈吗?”
发尾已经完全干了,裴闻舟把吹风机放到一边。
“嗯。”
虽然池夏从一开始,就知道裴闻舟的身份背景。
但这样面对面,听他对自已亲口讲起,感觉是完全不一样的。
谢妍的生活,前十八年平平无奇,但简单温暖。
她十八岁考上大学那一年,紧跟着录取通知书来的,还有一位管家。
他穿着十分考究。
总之,与这个村子格格不入。
他毕恭毕敬站在她面前。
一声“小姐”,从此将她带到另一个世界。
谢妍作为亲生女儿从乡下被认回,以谢家千金的身份和裴家独子联姻结婚。
但显然年轻的裴先生对这段婚姻并不满意。
在结婚前,他就有自已喜欢的人。
但裴老爷子对于一切都有强烈的掌控欲,无论是家族事业,还是儿子的婚姻。
就这样,谢妍嫁进裴家,成为裴太太,从此不是谢小姐,更不会是谢同学。
每次她只能在二楼隔着窗户,看自已的丈夫开关车门,早出晚归。
裴先生从不对他笑。
但谢妍无所谓,反正她也从没给过裴先声一个好脸色。
谢家答应给她母亲治病,她还有什么不满意的呢。
裴闻舟把一杯热牛奶塞到池夏手里,拿过那张照片。
“在我很小的时候他们就离婚了,到底是哪一年我也记不清了。”
裴闻舟的语气云淡风轻,就好像他真的不在乎。
后来,谢妍带着年幼的裴闻舟改嫁,终于如愿以偿嫁给自已真心相爱的人。
裴老爷子被气死。
裴先生娶了自已喜欢的女人,和她生下一个儿子。
说到这里,裴闻舟停顿一下。
“你见过的,就是裴闻奕。”
但谢妍喜欢的男人,却是个不折不扣的衣冠禽兽。
他是个在外优雅,关门家暴的狗男人。
“在那个男人第一次动手后,我妈开始抽烟。”
上小学时,裴闻舟每次回家,茶几上都有没擦干净,已经凝固的深棕色咖啡渍。
屋内拉着窗帘,谢妍看着门口因打架,红领巾歪到一边的儿子,语气像是记忆断片后的迟钝:
“奥,小舟回来了。”
“你要吃什么,妈妈去给你做。”
谢妍从沙发上起身,挪着步子往厨房走去。
池夏环视裴闻舟的卧室。
所以当他一个人的时候,卧室里总要整夜亮着台灯吗。
有了第一次,第二次还会远吗?
又一次,那个男人跪在谢妍面前,衬衫领子都还没翻过来,他哭着求着她原谅自已。
“我真的是喝醉了,我真他么是个混蛋!”
他拽着谢妍从衬衫袖口垂下的手,拉着那只手狠狠抽自已耳光。
“对不起,妍妍你打我吧,你打我我心里才好受些。”
抽完后又把那只略带冰凉的手,轻轻贴在自已的脸边,眼神动作无比虔诚。
“妍妍,原谅我这一次吧,我是爱你的。”
他仰起头,看着谢妍那张被遮挡在头发间,鼻青脸肿的脸,涕泗横流,目光祈求。
“原谅我吧,啊?”
他脚边是一只倒在碎玻璃渣上的空酒瓶。
裴闻舟露出厌恶的眼神。
“那个时候我也很害怕,但也总是挡在我妈面前。”
池夏握住他的手,裴闻舟却反将他的手握住。
他向池夏摊牌一切,也害怕池夏会因此离开他。
手里那张照片从他指间抽出,被池夏重新卡在书中某页,然后伸手在挤靠在一起的几本书间拨开一条缝,将这本书塞回书架。
池夏在书架前转身。
接着,他抬手揉了揉裴闻舟的头发。
好像这个动作他们之前做过无数次,抬手才会如此熟练。
他也不知道自已为什么会这样,看来得抽空找007问问。
外面的雨声渐渐收小,雨点打在玻璃上的声音也变得温柔起来。
池夏走上床前关了灯,唯独留下一盏小夜灯。
池夏正把一床薄被子展开盖在身上。
“亮着灯你会睡不着。”
裴闻舟把小夜灯也关上。
“那你呢?”
“不是有你吗?”
“今晚,有你陪着我。”
那盏橘黄色小夜灯被熄灭后,房间内响起均匀的呼吸声。
在这个暴雨初歇的平静后半夜,注定好梦。
但过了没一会儿。
床尾突然一沉,一只黑耳朵从床沿冒出,带出一只雪白的猫。
梨花伸爪向前探着,爪子小心轻点,确定脚下无人后,就大胆踩下去。
顺着中路一直往上,眼看就要顺利到达枕头。
但随着一声“裴梨花!”,床头灯被摁开。
二人一猫,六眼对视。
梨花一只脚曲起虚抬在半空,裴闻舟脸色不太好,显然刚刚一脚踩得不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