运动会过后的第二天。
天气开始转凉,气温骤降。
欲落未落的树叶在颤枝上瑟瑟发抖。
教室上方的黑色电子钟显示时间,下午五点五十四分。
池夏拉上书包准备,才发现下午黑板没擦,地板也没有打扫。
班级每日会安排一名学生,放学后轮流打扫卫生
他抬头看了一眼黑板,只有密密麻麻的物理公式,和解题示范。
物理老师上课的时候,嫌黑板不够用,顺手把“班级日报分栏”擦掉了。
池夏问一位正要走的同学。
“今天的值日生是谁?”
“好像是裴闻舟。”
池夏向后一看,位子上哪儿还有半个人影。
但黑色书包还在。
于是池夏干脆放下书包,坐在位置上等了一会儿。
六点零三分。
裴闻舟从门口踏入,拎着书包转头就要走。
身后传来一道幽幽的声音:
“今天的值日生是你。”
裴闻舟转身,将书包甩至肩后,冲池夏微微扬了扬下巴。
“所以?”
池夏将扫把一横,递到裴闻舟面前。
“扫地。”
裴闻舟瞥了一眼递过来的扫把,轻笑一声。
随后用手将池夏连带着扫把一同拨开,迈开长腿大剌剌地从前门离开。
最后是池夏留下来打扫了卫生。
出了校门,裴闻舟拐进一条巷道。
老板两手夹着烟,将腿翘在桌子上,一只脚叠在另一只脚上。
裴闻舟走进来后,老板吐出一口烟圈。
烟圈一层吞着一层,消散在半空中。
裴闻舟微微皱了皱眉,但很快就放下书包,开始干活。
他在做兼职。
虽然裴家不缺钱。
但要想从他爸手上拿到钱,是有条件的。
“在学校好好念书。”
“如果再被开除,今后除了学费我一分钱都不会给你!”
果不其然。
在他老子说完这番话的第二周,裴闻舟就被学校开除了。
再后来,裴闻舟就来到了临泽六中。
从店里出来的时候,街边已经亮起了路灯。
他没有回裴家,而是往上次那条偏僻的街道走去。
周三,是一周中最令六班感到“死亡”的课表。
数学和物理平分上午,化学和生物占据下午。
“幸好下午最后一节课是体育。”
“不然这一天上完,我得爬着回去。”
陈弦将物理课本扣在脑袋上,趴在桌上吐槽。
下午第四节课铃声响起。
体育课下课。
“解散!”
大家直接奔向,课前早就收拾好,放在操场边的书包。
池夏左右观望,没看到裴闻舟的身影。
“跑这么快!”
昨天裴闻舟没做值日,今天依旧是他。
池夏特意等着下课截住他,但人还是不见了。
——
教室内。
池夏一边擦黑板,一边安慰自已。
“我真是为班级服务的好班长,嗯。”
越擦越不得劲,这裴闻舟到底去哪儿了呢。
书包明明还挂在桌兜侧面,速写本都还摊开在桌面上。
池夏扫完教室后排最后一块区域,路过裴闻舟座位时,膝盖不小心撞在了桌腿上。
“嘶——”
一个粉色信笺从桌兜里吐出来,信纸露出一角。
池夏捂着膝盖蹲下,伸手捡起那个信笺。
上面写着:
To:池夏
池夏揉着膝盖,歪着头又看了一遍,确定是自已的名字。
嗯?
给我的?
池夏揉着膝盖,将那个信笺粉色信笺捡起来。
上面还带着一股甜甜的熟透的葡萄果香。
池夏看了一眼门口窗外,确定没有人后,小心抽出信纸。
信纸也是粉色的。
在并无旁人的教室里,池夏轻声将纸上的字念出了声。
窗外树叶沙沙,屋内一室静寂。
还没读到第三句,读信的人就手忙脚乱将信塞回了信笺中,重新封好塞回桌兜。
好像那不是一封,带着希冀,落笔而成的书信。
但那些字却像长了翅膀一般,扑腾着钻出信笺,从粉色信纸上纷纷飞了起来,一串串钻进池夏的耳朵里,将他的耳尖也染上一层粉红。
池夏低头,将那封信又往桌兜里塞了塞。
用力之大,哗啦啦又掉出一捧五颜六色的其他信笺。
!
不管是写给谁的,还是谁写的。
刚刚那封字迹隽秀大方,一笔一画都十分端正。
绝对不是裴闻舟的字迹。
池夏弯腰捡起倒地的扫把,百思不得其解。
“但别人送给我的信,怎么会出现在裴闻舟手里?”
池夏把速写本上的橡皮屑倒干净,将笔和本子塞进裴闻舟的书包。
随后拎着两只书包,关灯锁门。
池夏从高二教学楼找到了操场。
操场上,有挨在一起并排压跑道的情侣,有打羽毛球的,还有跑步的。
就是没有画画的。
池夏拎着书包跨出操场大门。
池夏从来没在一天之内,将一个人的名字念这么多遍。
教学楼没有。
操场没有。
就连裴闻舟经常画画去的那处走廊,也没有他的身影。
池夏靠着柱子歇了一会儿。
不远处,高三教学楼已经一格一格亮了起来,安静又烦躁的晚自习开始了。
脑中想法一现,身子不由得跟着直了起来,池夏突然想到一个地方。
“我怎么把那里忘了?”
天边的颜色,由淡金翻作鱼肚白,继而夜色渐渐爬了上来。
——
器材室。
屋内黝黑一片。
器材室的灯很早以前就坏了。
但因为学生们都是在白天来借器材,所以没人发现这个问题。
走廊的微弱光亮,透过器材室大门上方的窄窗照进来,映出一个平行四边形。
排球架子旁的一角,有一个人。
裴闻舟进来放排球的时候,另一边的篮球架子不知怎么回事突然倒了。
于是他转身去捡篮球。
等他整理好的时候,才发现器材门不知道什么时候被人锁了。
漆黑封闭的空间,将他身上一切的感官通通放大。
任何细微声响都能让他感到不安与焦躁。
一阵急切的脚步声响起在耳边。
“哒哒哒哒哒——”
汗水随着飙升的心率,不断从他的后背渗出。
好像又看到那个醉醺醺的男人手指微曲,将烟灰弹在他身上,拎着酒瓶把他和母亲逼在角落。
人就在站在眼前了。
他条件反射般地偏头,抬手挡在面前。
“!”
下一秒,预想中的疼痛没有降临。
一只有力的手握住他抬起的手臂。
“是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