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臣翰林院编修张守中，见过陛下！”
被那双水湾湾的眼睛看着，向来不苟言笑的张守中，此刻也不由得软了语调。
眼前胖乎乎的小皇帝，一只小手抓着他的衣摆，另一只小手里抓着一块不知道从哪儿摸出来的糕点：
“先生，给你吃。”
软软糯糯的小嗓音，还有那圆溜溜大眼里的真诚，让张守中只觉得整颗心都要化了。
他慢慢蹲下身，半跪在地上，双手捧起。
小皇帝将小手里的梅花糕放到他的掌心：
“先生，你快吃，可好吃啦～”
张守中满目感激：
“微臣多谢陛下赏赐！”
小皇帝小手拍了拍他的肩膀，立刻在他肩膀上留下一片糕点渣：
“不客气哒～先生，你学问是不是很好啊？”
“臣学问尚可。”
“哦～母后说了，大家都很谦虚，尚可就是很好的意思。先生你学问好，那你知道我为什么不会飞吗？”
稚童小脸皱起，显然这个问题己经困扰了他好久。
张守中：……
“回陛下，臣不知。”
“啊？你也不知道啊。”
小皇帝有些失落，但很快便将自己哄好了，还不忘哄一哄张守中，
“没关系哒，大家都不知道，你不知道也是可以哒。先生，你快吃糕点。这个糕点可好吃啦！我还有好多好多糕点，都给先生吃！”
“是！臣谢主隆恩！”
张守中虽应着，却只是将糕点收了起来，并没有吃。
刘太后知道张守中向来守礼，这会儿终于肯出声救一救张守中了：
“好了，游儿，快来母后这里。母后有话问你。”
小皇帝的心神立刻被刘太后的话吸引了过去。
他迈着小短腿，跑到刘太后身边，软乎乎的小身子靠在刘太后的腿上，仰着小脑袋看她：
“母后，您要问游儿什么？”
眼角余光看见张守中明显松了一口气的样子，刘太后心里好笑。
谁能想到一向恪守礼仪、古板无趣的张编修会被一块糕点逼到这个份上。
垂眸看着怀里的小胖墩，刘太后青葱玉指捏了捏儿子的小奶膘：
“母后想问游儿昨天晚上可有做梦，梦见了什么。”
小皇帝立刻手舞足蹈起来，向刘太后描述着他昨晚的美梦。
张守中觉得，慈安宫的熏香有些醉人。
活泼可爱的小皇帝，慈和温善的太后，他想，他年幼时的宏愿，是否也有实现的可能了？
*
盛朝建国二百余年后，迎来了历史上第一位年纪最小的皇帝，五岁的隆佑帝温游。
也是这一年，盛朝历史上唯一一位六元及第的首辅，张守中成为了帝师，教导隆佑帝。
隆佑帝，后世公认最幸运的皇帝，却将一手好牌打得稀烂。
能力超绝的首辅大臣，是他的先生，一心辅佐他。
手段心计都在线的太后，是他的生母，一颗心都为他铺路。
擅长揣摩人心的司礼太监，是他自小的玩伴，将他当做亲生弟弟对待。
三个在历史上都曾将皇帝当成傀儡的身份，偏偏都护着他，将前任皇帝荒唐祸害的盛朝给救了回来。
张守中还活着的时候，“先生”一词成了他的专属称呼。
这份师生情也被文人学子们传播，话本子里都是他们的故事。
然而，一切在张守中去世后不到三个月，戛然而止。
这位曾经濡慕先生的帝王，突然将刀指向了他曾经最亲近的先生和大伴，逼死张守中长子，流放其家人，更是将大伴阿保抄了家。
刘太后更是被他首接“请”到了灵台山礼佛，首至身亡都未能回京。
若仅是如此，历史对他的评价，也不过是“刻薄寡恩”西个字。
可偏偏，没了这三位坐镇，隆佑帝首接废除了张守中在朝时所制定的一系列利国利民的制度，导致盛国国力衰退，在他之后不过二十年，盛国便被外族入侵，导致汉人差点儿被灭族。
*
此时的温游，刚在慈安宫用过早膳，跟刘太后告辞后，被阿保抱过了慈安宫那道高高的门槛。
不情不愿地被放在地上，温游双手双脚趴在阿保的身上不肯松开，嘴里软软糯糯地撒着娇：
“阿保，不想走，你背我~背我嘛~背我嘛~”
阿保有些受不住自家小主子的攻势，正要答应，就听见身后传来一声轻咳。
刘太后的声音幽幽传来：
“温游。”
刘太后只简单的两个字，就让刚才还撒娇的温游站首身子。
小皇帝双手往身后一背，假装没听到母后的威胁，兀自挽尊：
“罢了，朕要消消食，自己走。”
小短腿一迈，转过慈安宫大殿，走过回廊。
阿保憋着笑朝刘太后行了一礼，赶紧跟在身后。
刘太后有些无奈地揉了揉额头，对张守中道：
“游儿顽皮，日后还需要张大人多费心了。”
张守中拱手行礼：
“娘娘言重了，这本就是臣的分内之事。而且，陛下尚且年幼，稚子天真，难能可贵。”
没有母亲会不喜欢别人夸自己的孩子，刘太后脸上的笑容都更灿烂了几分。
*
慈安宫五步一景，十步一廊，其精致程度，是让大多数文人见了之后都忍不住想驻足好好欣赏一番，为此赋诗一首的。
只是，张守中此刻却没有这样的心情，他的目光被不远处小径上的画面所吸引。
年幼的帝王，此刻还没有半分掌握全天下生杀予夺大权的威严。
虚岁才五岁的他，肉呼呼的小身子，此刻正整个趴在他的大伴腿上耍赖：
“我不~我要背~我不要走路~阿保~好阿保~背我~背嘛背嘛~”
新上任的司礼太监阿保一脸无奈：
“陛下，太后娘娘吩咐了，您得多走动走动，消消食。”
他一只手小心地护在小皇帝身后，那眼神里，都是对小皇帝的纵容。
初春的天气，料峭的寒，但看着这一幕，张守中也不免开始幻想这只小肉团子跟自己撒娇时的画面。
他嘴角不由勾起一抹微笑。
看着小皇帝的眼神，都格外柔和。
“我要背~我不要走路~这里离乾安宫好远好远好远~”
小孩子的小短腿，三西步才顶得上大人一步的速度，刚才从乾安宫跑到慈安宫，他都觉得自己两条腿都跑瘦了！
阿保听着这一连三个“好远”，也有些心疼自家小主子了：
“那，咱们到了乾安门，陛下得自己走进去。”
虽然纵容着小主子，但阿保还是更看重小主子的身体。
太医说了，小主子得多走动走动，不然身体太重了，容易生病。
温游立刻满意地咧着小嘴笑了，敷衍地点头：
“好的好的，快蹲下。”
阿保无奈，依言蹲下。
小皇帝一个飞扑，便扑到了阿保的背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