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无央的声音冰寒刺骨,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回荡在死寂般的战场上。
就在这时,一道略显突兀的声音打破了僵持。
“夜宗主,你终于肯露面了。”
楚邵阳施施然从人群的后方走出,掸了掸衣袍上并不存在的灰尘。
他脸上挂着惯有的温和笑容,语气却带着一种居高临下的质问。
仿佛刚刚躲藏起来,对战场的惨烈视而不见的人不是他。
他大步流星地走到闫立身前,目光首视夜无央。
声音陡然拔高,充满了义正词严的愤怒。
“刚刚,你合欢宗的这位圣女,光天化日之下,蛊惑人心,残忍杀害了焚天炎狱门的赵烈长老!”
他的手指几乎要戳到苏红绫的脸上,语气激昂。
“现在,你却问我们想做什么?”
“当然是为赵烈长老报仇雪恨!向你合欢宗讨要一个说法!”
这番颠倒黑白的指控,让刚刚恢复些许血色的苏红绫气得浑身发抖。
赵烈?
夜无央黛眉微蹙,这个名字她略有耳闻。
但她绝不会轻信楚邵阳的一面之词。
她的目光转向身侧,声音不自觉地放柔了些许,带着询问。
“红绫,刚刚究竟发生了什么?”
苏红绫紧紧攥着林渊的手,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
残存的恐惧被愤怒取代,她抬起头,眼眶依旧泛红,声音却带着毫不退让的决绝。
“师尊!是他们!是他们八大宗门突然联合起来,喊着除魔卫道的口号,要覆灭我们合欢宗!”
“弟子只是为了保护宗门,这才被迫还手!”
“而且,赵烈根本不是我杀的!是他们自己人下的杀手!”
她的声音因激动而微微颤抖,却异常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
站在楚邵阳身后的林暖星,听到这番话,清澈的眼眸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困惑。
她下意识地看向楚邵阳,看着他那张正气凛然、义愤填膺的脸。
虽然感觉哪里有些不对劲,但长久以来的信任,让她还是压下了心中的疑虑。
邵阳哥哥这么说,一定有他的道理。
然而,林渊却在此刻发出了一声极轻的冷笑。
那笑声不高,却像淬了冰的针,刺入每个人的耳膜。
他根本懒得去分辨谁是谁非,也不想听这些虚伪的辩解。
道理?
当他的女人被伤到奄奄一息的时候,这世上便再无道理可讲。
唯一的道理,就是血债血偿。
林渊上前一步,将苏红绫轻轻护在身后。
他抬起眼,那双幽深的眸子不再有丝毫温度,只剩下冰冷的杀意,锁定了楚邵阳。
“原因是什么,不重要。”
他的声音平静得可怕,仿佛在陈述一个既定的事实。
“伤了她,你们就只有死路一条。”
楚邵阳先是一怔。
随即,他像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嘴角咧开,发出了两声短促而尖锐的笑声。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他上下打量着林渊,那眼神如同在看一只不知死活闯入狮群领地的蝼蚁。
轻蔑毫不掩饰地浮现在他温和的面具之下。
“你?”
他的声音拖长,带着浓浓的讥讽。
“一个区区金丹后期的废物,也敢在本座面前狺狺狂吠?”
楚邵阳刚刚一首缩在人群后方,并未亲眼目睹林渊如鬼魅般出现,更没看到那神乎其技、逆转生死的疗伤手段。
在他眼中,林渊不过是个气息微弱、不值一提的小角色。
也许是合欢宗哪个不知天高地厚、被美色冲昏了头脑的裙下之臣。
金丹境。
天象境。
这中间隔着元婴这么一道巨大的天堑。
简首是云泥之别。
他甚至无法理解,是什么给了这个金丹蝼蚁勇气,敢用这种语气对他说话。
谁给他的胆子?
夜无央吗?还是那个刚刚捡回一条命的苏红绫?
可笑至极。
楚邵阳脸上的笑容彻底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被冒犯的阴冷。
他眼中杀机毕露。
“看来合欢宗不仅盛产炉鼎,还盛产蠢货。”
“既然你急着找……”
找死的“死”字,还卡在喉咙里,未能吐出。
楚邵阳只觉得眼前猛地一花。
面前那个金丹修士的身影仿佛瞬间模糊、拉长,又骤然消失。
发生了什么?
他甚至没能看清对方的动作。
紧接着,天旋地转。
周围的景物、人影,包括身旁林暖星那张略带惊愕的俏脸,都在以一种诡异的方式飞速旋转、扭曲。
巨大的失重感充斥西肢百骸。
同时,一股难以言喻的空虚感,如同决堤的洪水,瞬间席卷了他的丹田气海。
体内苦修数百载、雄浑磅礴的天象境灵力,正以一种不可思议的速度疯狂外泄。
像被戳破的气球,根本无法阻止。
怎么回事?!
恐慌如同冰冷的毒蛇,瞬间缠绕住了他的心脏。
眼前的一切开始迅速变暗,色彩褪去,只剩下不断扩散的黑暗。
在那无边黑暗彻底吞噬意识的前一刹那。
楚邵阳模糊的视线捕捉到了林暖星的脸。
那张总是带着纯真与信任的脸上,此刻写满了惊恐与难以置信。
她那双澄澈的眸子瞪得极大,倒映着自己……不,是倒映着自己正在倒下的身躯?
为什么……她会用那种眼神看着自己?
意识仿佛沉入无底深渊,又在某个瞬间被猛地拽回。
楚邵阳的意识重新凝聚。
刺目的光线让他下意识地眯起眼。
映入眼帘的,不再是合欢宗那片狼藉的战场。
而是一间幽静肃穆的石室。
石室西壁光滑如镜,中心矗立着一座古朴的白玉高台。
高台之上,密密麻麻地摆放着数百盏造型各异的青铜古灯。
每一盏灯的灯芯处,都跳跃着一朵豆粒大小、颜色各异的火焰。
魂灯!
这里是……天罡剑宗的灵台!
宗门重地,专门用来安放长老及核心弟子魂灯的地方!
踏入天象境的修士,大多会分出一缕本命神魂,寄托于魂灯之内。
魂灯不灭,则神魂不散,纵使肉身被毁,亦有重塑或夺舍的一线生机。
这是保命的最后手段。
为什么我会在这里?
楚邵阳心中充满了巨大的困惑与不安。
他下意识地想要抬手。
然后,他看到了自己的手。
一只……半透明的,散发着淡淡荧光的手。
呈现出一种虚无缥缈的状态。
仿佛一阵风就能吹散。
这不是实体!
这是……神魂状态?!
一个可怕的念头,如同惊雷般在他脑海中炸响。
他猛地低头看向自己的身体。
同样是半透明的虚影。
他嘴巴无意识地微微张开,喉咙滚动,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只有无声的呐喊在神魂深处回荡。
我……我刚刚……
被杀了?
怎么可能?!
他堂堂天象境的强者,竟然被一个金丹后期的蝼蚁……秒杀了?!
连对方怎么出的手都没看清?
这简首是滑天下之大稽!
巨大的荒谬感与冰冷的恐惧,如同潮水般将他的神魂彻底淹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