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上栖墅。
祁翎回家后,处理了些工作,按理说累极了,沾到床就会睡着,但他躺在床上翻了不知道多少个身。
他又失眠了。
感情这事儿他拿不准沐纾鸢的想法。
他先喜欢上的,没资格生气。
祁领的心里极其惶恐,他怕她不要他。
裹着被子往沐纾鸢常睡的那侧滚去,整颗脑袋埋在被子里,汲取着枕头套仅剩下的味道。
奶油色的被套与祁翎格格不入,被套换上那几天他睡着不自在。
也就花了短短几天,他竟觉得这个颜色还不错。
终归摆脱粉红色,他家鸢鸢看不到自然而然地想不到,粉红色少女心的小青蛙的称号算是成功摘下。
祁翎翻身,从被褥里伸手去关床头灯,摸索着摸索着,摸到了小麒麟身上。
小东西争宠争到床头来了。
无奈啊。
扔又不敢扔。
祁翎顺着麒麟的头部摸下,食指停在它的下颚位置,稍微使着劲儿将它的头颅提起来正对他。
懒倦淡冷的嗓音带着小小的嫉妒。
“什么时候她对祁翎喜爱程度超过麒麟?”
“罢了……”
自言自语一通,偌大的卧室只听得见他的动静。
祁翎对沐纾鸢去南江做什么不感兴趣,她手伤着做不了工作,加上舆论对工作室的影响,部分客户退了单子,她空闲时间增多,突然离开北枫对工作没太大的影响。
他懊恼她去南江去的太急。
祁翎观察过衣帽间,沐纾鸢常用的那只行李箱还在,衣服什么的和之前没两样,她甚至行李都没带。
没带行李?
祁翎翻身起来,走到他们住的这一层的客厅,翻出医药箱。
果然,擦的药在家里。
他打包好擦在伤口上的药,贴心地拿了几盒感冒药放在纸箱里,有备无患,明天给她寄个加急包裹吧。
都寄快递了……多寄点应该没事。
祁翎翻箱倒柜找着小零食,转遍整栋别墅,把沐纾鸢能用到的、可能用到的全都打包好,塞了两个行李箱有余。
深更半夜,姝姝听到动静,从猫窝里跑出去查探情况。
"喵~喵~"
祁翎推着两个大个行李箱外加一个收纳箱,把它们放在一楼门口才如释重负般拍拍沾灰的手。
“姝姝,吵醒你了?”他指指箱子,“我给你妈整理东西呢。”
姝姝坐在地毯上注视着祁翎舔爪子,搞不懂人类奇怪的行为。
祁翎摸了两下姝姝毛茸茸的头,“回去睡觉。”
折腾到后半夜,纵然祁翎有使不完的精力,睡不着,干脆披上外套去书房里处理工作。
电脑屏幕上的项目策划书几个大字摆了半小时,依旧停在原地。
宋体五号字从他左眼进,从右眼飘出。
骨骼线条分明的长指转着无名指上的戒指,躁虑地握紧掌心,指甲不长但能感受到指甲嵌入皮肤的刺痛感。
一晚上竟可以这么长,长到做了许多事情天依旧黑漆漆。
所以,为什么回南江不带他?
祁翎思考了一晚上没有想出来原因。
自己哄着自己,哄着哄着,某翎被自己哄好了。
肯定是他工作繁忙,应酬多推不开,他家鸢鸢心疼他。
怎么自己想想都觉得心虚。
往后侧抽出一张沐纾鸢画画用的素描纸,祁翎没有找铅笔而是从抽屉里拿出一只蓝色的钢笔。
或是画习惯了,形成了肌肉记忆,不需要铅笔描摹也能画出来。
钢笔擦过纸面,哗哗勾勒着图案。
每次落笔都恰到好处,看着祁翎的熟练程度挺像那么回事。
事实上他的画功差到了极致,这么多年他只会画Q版的小鸢。
心间倏然蹦出来个念头。
在他看来蓝色就该是:海风卷着湿盐味的样子——广袤无垠,一眼看不到尽头。
初高中的教科书里说‘地球三分陆地,七分海洋。’
海永远在那儿。
简言之永恒。
致使他最喜欢蓝色。
绘画的鸢全是蓝色,他曾一度认为他刻她在心房上,永远的臣服于他的鸢鸢。
零散的记忆拼接出画面,他还是忆起了那段不堪的、痛苦的经历。
没有任何征兆,他在一个安静漫长的晚上恢复了记忆。
祁翎眼角微湿,闭了闭眼,再睁眼时,一滴滚烫的泪滴滴落在蓝色钢笔作的图案上,晕开了蓝色的墨。
他还活着,真好。
蓝鸢纹于十年前的秋天。
难闻的消毒水气味浸透了被褥,祁翎的嗅觉似乎失灵。
他对着晃眼的灯光发呆。
那天也像今天般漫长,不过那时候即将面对人生最怕的“死”。
住院的一个月以来,病危通知书己经第六次签了。
脑子里全在想一件事情,他死了会不会有人伤心。
思来想去,他想有的。
他幼时跟父母的关系并不好,加上被送去大舅家寄养,说不羡慕其他家的孩子有爸爸妈妈陪在身边是假的。
他痛恨父母为什么生他不养他,完全没考虑到他们的苦衷。
好在南江有从小一起长大的小青梅沐纾鸢,有最好的兄弟牧南,有朋友江柠,还有上学认识的同学。
躺在病床的日子他想通了许多事情,求生欲望强烈,以至于前面签了五次病危通知书他还没去见阎王。
偏偏第六次签的时候,医生们接连叹气。
情况糟糕到了极点。
祁博琛动用了各行业的人脉,联系了国外的医院,终于找到国外一家医院,或许能博取一线生机。
耽搁不得,得知消息到办转院仅花了一早上,只是出国的材料还在办。
祁翎不想出国,犟得很。
戴着氧气罩,说话一句话要停顿几分钟调整呼吸,仍坚持不去。
祁博琛知道自己的给儿子的印象不好,让顾承南给祁翎做思想工作。
在ICU躺着的日子十分难熬,祁翎就算有再强的求生欲望也快被磨平。
顾承南俯身低语:“小翎,各种出国的手续你爸加急办好了,听话。”
说是这么说,祁翎完全没有反抗力,即便他不去祁博琛也会想办法把他弄过去。
只是想让祁翎主动接受治疗。
情绪对病情的帮助总得来说很大。
祁翎唇瓣发白,脸上气血全无,轻轻地开口:“大舅,我累,难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