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境握着青铜钥匙踏入藏书阁时,三更梆子声刚敲过第二响。月光穿过菱花窗棂,在青砖地面投下龟甲纹路,他踩过那些明暗相间的格子,突然发现每块方砖上都刻着二十八星宿的微缩星图。
"天枢、天璇..."他数着北斗七星的位置转过九层檀木书架,指尖突然触到温热的凹痕。第三排"危月燕"方位的典籍匣子侧面,赫然留着半枚带铁锈的指印。
青铜灯盏里跃动的火光陡然暗了半寸。吴境踮脚取下最上层《周天星衍注疏》,书匣与木架摩擦发出令人牙酸的吱呀声。暗格弹开的瞬间,霉味混着铁锈味扑面而来,半卷染血的帛书正巧跌在他鞋面上。
"丙寅年七月初三,子时焚香更衣..."血迹在"观主换人了"西个字上凝成黑痂,后半截帛布却似被利齿撕咬过般参差不齐。吴境刚要凑近灯盏细看,忽然听见头顶传来瓦片错动的轻响。
阁楼横梁垂下的青铜铃铛无风自动,七枚铃舌齐刷刷指向西北角的"壁水貐"星位。吴志转身时衣摆带翻烛台,泼洒的灯油在青砖缝里蜿蜒成蛇形,竟沿着星宿轨迹流向第七层书架底部。
他蹲身擦拭油渍的手指突然僵住——青砖缝隙里嵌着半片指甲盖大小的金箔,借着摇曳的残灯细看,分明是道家度牒上特有的云纹封印。阁楼深处忽然传来重物坠地的闷响,惊得梁间簌簌落下陈年香灰。
月光从雕花木窗的缝隙漏进来,在青砖地上织成一片斑驳的星图。吴境提着油灯站在书架前,指尖掠过《紫微斗数》的封皮,忽然顿住——书脊处凹陷的纹路,分明是北斗七星的形状。
他后退两步,整个藏书阁的轮廓在昏暗中逐渐清晰。东侧书架排列如青龙盘踞,西侧典籍堆叠似白虎伏卧,中央旋转木梯上垂落的蛛丝,正巧悬在二十八星宿的"心宿"位置。
"原来如此。"他喃喃自语,袖中暗扣三枚铜钱。当年在茶馆听算命先生扯闲篇时,曾听过"天垂象,见吉凶"的说法,如今这星宿布局,倒像是某种阵法。
油灯的火苗忽地一歪。
吴境猛然转身,身后空无一人,唯有南墙边的《地煞要术》书架微微震颤。他快步上前,指尖刚触到最上层的《堪舆志异》,整面书架突然向内翻转!
霉味混着铁锈味扑面而来。暗格里滚出半卷泛黄手札,羊皮封面上凝结着黑褐色的血迹。翻开第一页,歪斜字迹力透纸背:"丙寅年七月初三,观主换人了。"
窗外传来瓦片轻响。
吴境迅速将手札塞入怀中,油灯却在此刻诡异地暗下去。灯油表面浮起细密气泡,仿佛有无数人正对着火光呵气。他屏息凝神,耳畔忽然捕捉到丝绸摩擦声——
来自头顶横梁。
吴境的手指抚过染血手札的裂口,泛黄的纸页上,"丙寅年七月初三,观主换人了"一行字被暗褐色的血迹洇透。他正要翻页,忽觉指尖一烫,那行血字竟如活物般蠕动起来,眨眼间重组成"别信他"。
窗外月光陡然暗了一瞬。
书架投下的阴影里传来窸窣响动,吴境猛回头,正撞见一道黑影贴着墙角游走。他抄起案上油灯追去,却见那影子在"危宿"方位的书架前凭空消散。灯焰忽明忽暗间,他瞥见书架第三层某处积灰有被抹开的痕迹。
指尖触到暗格机关时,铜锈味混着檀香扑面而来。
格中躺着一枚青玉司南,指针正对着屋顶星图的天枢位。吴境顺着方位仰头,见房梁缝隙间卡着半截断裂的青铜钥匙,刃口还沾着新鲜的血迹。他刚用竹简挑下钥匙,脚下地砖突然下陷三寸。
整座藏书阁的书架开始自行移位,星宿方位在轰隆声中重组。吴境攥紧司南退到墙角,眼见"鬼宿"区的典籍哗啦啦散落一地,露出墙面上用朱砂绘制的残缺阵图——那阵法中央的空缺,正与青铜钥匙的齿纹严丝合缝。
阁楼传来重物坠地的闷响。
吴境贴着旋梯潜行而上,在最后一级台阶僵住了身形。月光透过菱花窗斜照进来,满地散落着被撕碎的《丹经》,碎纸拼成的图案赫然是他在丹房见过的紫烟炉。而碎纸堆中央,半块染血的玉扣正在月光下泛着幽光——与他在枯井底捡到的那枚断口完全吻合。
冷风突然灌入窗棂,碎纸哗啦扬起。
吴境伸手去抓飞散的纸片,却见所有碎屑在空中凝成一只血手,首指西方夜空。他顺着方向望去,北斗第七星的位置,一缕黑雾正悄然侵蚀星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