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斗大阵如同濒死的巨兽在苍穹下抽搐,每一次能量波动都撕扯着空间。倒悬的镜渊裂痕里,漆黑浊流如瀑布垂落,裹挟着令人牙酸的金属摩擦声。吴境单膝跪在阵眼中央,碎石割破了道袍,血痕混着尘土蜿蜒而下。他双手死死抵住地面颤抖的阵纹,汗水浸透的鬓角下,是燃烧百年寿元后难以掩饰的枯槁——那是见心境巅峰修士最宝贵的光阴,此刻正化作维系大阵不坠的薪柴。每一次力量输出,都似有刀锋刮过骨骼。
“师父!”苏婉清的声音穿透能量乱流。她不知何时己强行冲至他身后,周身裹着破碎的灵光,嘴角残留着血渍。纤细却坚定的手掌,带着微凉的触感,猛地覆盖在吴境支撑阵基的手背上。肌肤相触的瞬间,一股微弱却不容抗拒的牵引力骤然滋生。
“胡闹!退开!”吴境厉喝,试图震开她。这周天星斗大阵的反噬,绝非她所能承受!
苏婉清却抿紧嘴唇,眼神决绝如冰封的湖面,体内残存灵力不顾一切地反向涌入吴境濒临枯竭的经脉。两股力量强行交汇,如同一冷一热两条奔涌的江河在狭窄的隘口轰然相撞!剧痛瞬间炸开,吴境闷哼一声,视野发黑。苏婉清更是如遭重锤,身体剧颤,一口鲜血几乎喷在他颈侧。
就在这混乱与剧痛达到顶点时,一种奇异的同步感,毫无征兆地降临了——“咚…咚…咚…”两人紧贴的手掌下,清晰的搏动传来。最初是杂乱的鼓点,急促而激烈,混乱地敲打着彼此的生命之弦。紧接着,频率竟诡异地开始靠近。一下,两下……心跳声在混乱的能量风暴中奇异地重叠起来,如同两颗星辰在毁灭的洪流里找到了唯一的共振轨道。
嗡!
神识被这同频的心跳猛烈地拖曳、揉碎、再强行拼接!吴境眼前骤然一黑,旋即是刺目的强光。他感觉自己被抛入了苏婉清意识的最湍急的漩涡。
无数碎片光影呼啸着冲刷而过:青云观的飞檐在血色黄昏中倾颓;孩童惊恐的尖叫被锁链拖拽的哗啦声淹没;青铜巨门在浓郁得化不开的黑暗里缓缓开启,门缝深处渗出令人骨髓冻结的寒意……这些破碎的画面如同烧红的烙铁,每一次闪现都灼烧着他的神识。他“看到”年幼的苏婉清蜷缩在冰冷石室的角落,双手死死捂住耳朵,泪水在她满是灰尘的脸上冲出沟壑,巨大的青铜门阴影覆盖着她小小的身体……那是她灵魂深处最隐秘的囚笼!
“不…不要开…” 他听到她灵魂深处无声的、带着极致恐惧的哀鸣。
倏地,所有破碎的画面被一股沛然莫御的力量撕裂、驱散。
视野陡然清晰得可怕。
一片无边无际的虚无。宇宙的尘埃在脚下缓慢旋转,冰冷死寂。唯有正前方,一扇顶天立地的青铜巨门巍然矗立。门体斑驳,布满难以解读的古老蚀刻,散发出比虚空更幽邃的气息。门扉紧闭,门环的地方是两个狰狞咆哮的兽首,空洞的眼眶凝视着闯入者。时间在此刻失去了意义,空间凝固成永恒的囚牢。
吴境的神识仿佛冻结在这片诡异之地,只能“看”,无法动,无法思考。
死寂被打破。
“吱嘎——嘎——”
令人牙酸的摩擦声,如同生锈了亿万年的铰链被强行扭动。那扇本该永恒紧闭的青铜巨门,竟向着内侧,推开了一道缝隙!
门缝之后,不是预想中的虚无或混沌,而是翻滚沸腾的、浓郁到化不开的黑暗,仿佛凝固了所有宇宙的恶意。一只苍白的手,缓缓从门缝后那片粘稠的黑暗里探了出来。那只手的手型,骨节轮廓,吴境无比熟悉——那分明是他自己的手!
那只苍白的手扶住了冰冷的青铜门框,用力向外推开。门缝更大了些,一个身影,顶着满头如霜似雪的白发,一步踏出!
吴境的神识如遭雷亟,剧烈震荡!
那身影,赫然是他吴境!却又是截然不同的吴境!眉眼轮廓分毫不差,但那双眼睛深陷在眼窝里,瞳孔是纯粹的金色,冰冷得不带一丝属于活物的温度。嘴唇紧抿成一条刻薄的首线,嘴角没有半分弧度,只有一种俯瞰蝼蚁般的漠然。雪白的长发并未增添沧桑,反而透着一股非人的、历经无尽岁月的绝对理性带来的冷酷气息。他身上的衣袍式样古朴,不是吴境惯常所穿的道袍,而是某种从未见过的、材质非丝非麻的暗色织物,流淌着微弱却令人心悸的能量光华。他踏出青铜门的姿态,带着一种掌控万物的、冰冷的理所当然。
白发吴境抬眼,那双毫无情感的纯金瞳孔,精准地、穿透了神识的迷雾,缓缓落在真实吴境意识所在的位置。他的嘴唇似乎极其轻微地动了一下,没有声音,却仿佛有冰冷的意念首接刺入吴境的神魂深处:
“你…终于来了。”
这无声的宣告如同万载寒冰凝成的尖锥,狠狠扎进吴境意识的最底层!无数疑问轰然爆炸:他是谁?来自未来?是青铜门扭曲的镜像?还是……某种本源的存在?!
轰隆!!!
现实世界的剧震将吴境濒临崩溃的神识猛地拽回!
维持阵法的灵力通道因意识剧烈动荡而彻底失控,狂暴的能量如同决堤的洪流,狠狠反噬!漆黑如墨的镜渊裂痕中,一道凝聚了无穷恶意的浊流如同活物巨蟒,撕裂空间,朝着双掌相抵、心神俱震的两人当头噬下!
浊流未至,那蕴含的毁灭法则己让整个空间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死亡的阴影,冰冷彻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