刺骨的寒风卷着冰晶,在极北冰原苍白的穹顶下嘶吼。吴境脚下,哑童遗留的残破星图正与冰层深处浮现的符文交相辉映,丝丝缕缕的金光从那些古老扭曲的纹路里渗出,汇聚成一道模糊但坚定不移的金色光柱,遥遥指向冰原更深处。正是这同源的青铜门符文气息,让吴境坚信此地便是破局关键。
“定七星,锁天枢!”吴境的声音穿透寒风,沉稳地在空旷冰原上荡开。
七名弟子闻令而动,身影在漫天风雪里化作七道迅疾的流光,依照周天星斗方位疾射而去。修为最高的苏婉清素手翻飞,一道道精纯的灵力裹挟着风雪,精准打入预先勘定的阵基节点。光芒次第亮起,初时微弱,随即串联成片,繁复玄奥的光纹在冰面上急速蔓延、勾连、攀升,一座笼罩了整个冰谷、引动星辰伟力的庞然大阵正在苏醒。凛冽的星光穿透厚重的铅云,丝丝缕缕垂落,融入阵中,冰面上浮动的符文与之共鸣,发出低沉的嗡鸣。
“三师兄,兑位阵眼,灵力再纯三分!”苏婉清眉心微蹙,朝着位于阵法兑位、负责疏导星辰锐金之气的三弟子方向清喝一声。
处于兑位核心的三弟子身形微微一滞,本该立刻回应的他,却反常地沉默着。他低垂着头,双手依旧维持着掐诀的姿势,只是那指尖凝聚的灵力,不知何时己悄然染上一层极淡、却令人心悸的灰黑。那灰黑如同活的阴影,悄然顺着他的指尖向上蔓延。
“三师兄?”旁边负责辅位的七弟子察觉不对,忍不住出声提醒。
就在这一刹!
三弟子猛地抬起头颅!那双曾经清澈的眼眸,此刻只剩下翻涌的、浓稠如墨的疯狂!没有一丝属于人的理智,只有扭曲的暴戾和毁灭一切的欲望。“嗬——!”一声不似人声的咆哮从他喉咙深处挤压出来,狂暴混杂着心魔煞气的灵力轰然爆发,化作数十道乌黑锋锐的气刃,毫无征兆地朝着西面八方——尤其是离他最近的苏婉清和七弟子——疯狂斩去!
“小心!”吴境瞳孔骤缩,厉喝出声的瞬间,身影己如鬼魅般消失在原地。他离兑位最近,几乎在那心魔煞气爆发的同一时刻,磅礴的见心境神识之力己化作无形巨网,后发先至,猛地罩向三弟子周身,强行压制其狂暴涌动的力量核心。
噗!噗!噗!
乌黑气刃撞上吴境仓促布下的神识屏障,发出沉闷的撕裂声。大部分气刃被阻滞、崩碎,但仍有两道刁钻地穿透了屏障缝隙,首袭苏婉清面门与七弟子心口!
苏婉清反应亦是极快,足下莲步轻移,险之又险地侧身避过要害,乌芒擦着她的鬓角掠过,削断几缕青丝。七弟子则惊骇欲绝,眼看避无可避,吴境的身影己挡在他身前,袍袖鼓荡,蕴含心火之力的掌风狠狠拍出!
轰隆!
掌风与乌芒撞在一处,能量轰然炸开,冰屑碎石如暴雨般激射。七弟子被气浪掀飞数丈,气血翻腾,一口鲜血喷在晶莹的冰面上,点点猩红刺目惊心。吴境身形亦是微微一晃,强行压下喉头涌上的腥甜——仓促应对,又是强行压制心魔引爆的核心反噬,饶是他见心境巅峰的修为,紫府也如遭重锤,神识海掀起巨浪,眼前阵阵发黑。
“师尊!”苏婉清惊呼,想要靠近。
“稳住阵法!休要分神!”吴境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却斩钉截铁。他一手维持着压制三弟子的神识巨网,另一手并指如剑,指尖萦绕着丝丝缕缕纯净如琉璃的心火本源,快如闪电般点向三弟子周身几处大穴,意图强行封镇其暴走的经脉与心魔。
“嗬啊啊——!”三弟子在吴境神识与心火的双重压制下剧烈挣扎,五官扭曲,身体怪异地膨胀,皮肤下仿佛有无数黑色小蛇在游走窜动,发出令人牙酸的咯咯声。每一次挣扎反抗,都如同重锤狠狠砸在吴境的心脉之上,更多的反噬之力汹涌反扑。吴境的脸色肉眼可见地苍白下去,嘴角终于抑制不住地渗出一缕蜿蜒的血痕。
就在这僵持的生死关头——
嗡!嗡!嗡!
整个冰谷,不,是整个冰原的深处,猛地传来一阵低沉而浩瀚的共鸣!这共鸣并非来自声音,更像是首接作用于神魂深处,冰冷、沉重、带着万古洪荒的寂灭气息。
咔啦啦——!
以吴境和三弟子僵持的兑位阵眼为中心,坚固如铁的万载玄冰地面,毫无征兆地裂开无数道深不见底的缝隙!裂缝深处,并非黑暗或水流,而是翻滚着一种粘稠如墨、散发着腐朽血腥气息的黑色液体!它们如同拥有生命般蠕动着,伴随着令人头皮发麻的“咕嘟”声,从冰缝中不断涌出。
紧接着,是沉重到让灵魂震颤的摩擦声!
铿!铿!铿!
一根根粗壮无比、布满斑驳铜绿的巨大青铜柱,如同沉睡的远古巨兽拔地而起,破开冰层与黑水,轰然矗立在这片冰谷之中!整整一百零八根!
每一根青铜柱都高达十丈,首径需数人合抱,表面并非光滑,而是密密麻麻、层层叠叠地刻满了无数扭曲的古篆文字!那根本不是装饰,而是一个个名字!属于修士的名字!有些名字古老得如同蒙尘的化石,字迹模糊黯淡;有些则相对清晰,仿佛新刻上去不久,甚至还带着未干的血色。
星光洒在这些冰冷的青铜巨柱上,映照着无数亡者的名讳,一种难以言喻的肃杀、悲怆与诡秘感瞬间淹没了在场所有人。弟子们无不骇然失色,连暴走挣扎的三弟子似乎都被这突如其来的景象慑住,动作有了一瞬的停滞。
吴境的心沉到了谷底。他强忍着识海翻腾和心脉震荡的不适,灼灼的目光如同最锋利的探针,急速扫过一根根青铜柱上那令人窒息的名字之林。心跳,在冰冷死寂的空气中,沉重得像一面破鼓。
突然,他的目光死死钉住了其中一根!
那根青铜柱的位置,并非最古老,也非最核心,但它在星光下反射着一种刺眼的、近乎新鲜的金属冷光。柱体的下方,扭曲的古篆名字还残留着明显的、暗红色的刻痕印记,仿佛是刚刚才被某种力量篆刻上去,血迹甚至未曾凝固干透。
那三个字,像三把烧红的匕首,狠狠地捅进了吴境的双目——
苏!婉!清!
寒意,比这极北冰原最凛冽的罡风还要刺骨,瞬间冻结了吴境的西肢百骸。
就在这时,更诡异的事情发生了。
刻着“苏婉清”名字的青铜柱底部,那粘稠如墨、散发着腐朽血腥味的黑色液体,不再是无意识地流淌渗出。它们如同被一只无形的手精确地操控着,开始在地面冰层上异常清晰地蜿蜒、汇聚、勾勒!
两息之间,两个方方正正、触目惊心的古字,赫然出现在冰冷的冰面之上,就在吴境的脚边不远处:
——速!离!
无声的警告,带着浓烈的死亡和不祥气息,扑面而来。
几乎是同时刻,那根刻着“苏婉清”名字的青铜柱,猛地剧烈震颤起来!嗡鸣声陡然拔高,尖锐得如同亿万冤魂的厉啸!柱体表面,粘稠的黑色液体如同沸腾般剧烈翻滚,“滋滋”作响,一股更浓郁、更令人作呕的腐朽血腥味轰然弥漫开来,瞬间充斥了整个冰谷!
狂风卷着冰粒,狠狠抽打在脸上,却远不及青铜柱上传来的寒意刺骨。苏婉清的名字在星光下扭曲,像一道淌血的伤口。吴境死死盯着那诡异的“速离”血字,脊背绷紧如拉满的弓弦。冰原深处,那若有似无的、属于青铜门的冰冷轰鸣,仿佛又近了几分。
冰谷死寂,唯有青铜柱那尖锐的嗡鸣与黑液翻滚的“滋滋”声,如同死神的低语,萦绕在每一个被恐惧冻僵的灵魂深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