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前几日可是大出风头啊,林家上到八十岁老太,下至三岁稚童都被你打了个遍,当下家族里只怕无人不晓得你的英雄事迹。”
林玉执黑子,第一手就径首落于天元处,还不忘调侃林清仪一番。
林清仪此刻黛眉紧蹙,明明少年说的是事实,可听起来怎么这么奇怪,好像自己成了什么反派魔头一样。
“不过是赢了一些实力普通的林家子弟罢了,那些真正有机会与我一战的可都没一个出手的。”
随手落下一子,林清仪回应道。
毕竟有机会胜过自己的家族子弟都得到了重点培养,就没一个蠢的,这种吃力不讨好的事自然没人愿意做。
不过若是那人的话,林清仪脑海中浮现那名红色短发少女的身影,对方显然是纯粹的武夫,可不会考虑这些得失,如果当日她在场,自己与其必有一战。
“你倒是沉得住气,顺带一提你当日抽那林陈博屁股的举动少爷我虽然很满意,不过我更加好奇,你当时是否对他起了杀心?”
林玉抬起头与林清仪目光对视,眼中浮现好奇。
林清仪沉默不语,只是安静的又落下一子。
见状林玉便知晓了对方的回答,紧跟着落下一子,话锋却突然一转道。
“你可知为何我对林陈博的定义是‘熊孩子’?”
林清仪摇摇头,就以她对林陈博的了解,除了挨揍就‘嘤嘤嘤’这点外,其余可比熊孩子恶劣多了。
林玉没有给出答案,而是再次反问。
“你觉得同境界下,以肉身接下对手全力一击,仅受轻伤的可能性有多少?”
林清仪闻言先是一愣,旋即回忆起当日大比时分,自己曾分心一下挨了林陈博一击,而结果却只是胳膊受伤。
顿时明白了林玉话中意有所指,林清仪神情变得有些古怪,回答道。
“许是那林陈博根基太差,空有境界罢了呢。”
“我给你讲个故事吧。”
林玉摇头轻笑,指尖摆弄着一枚黑子,语气变得有些低沉。
“大抵是在二十年前吧,林家旁系一名家族男弟子天生体弱,修炼一途基本无望,所幸其深受父母疼爱,为了将儿子留在身边照顾,便招了一名七境武者入赘。”
“妇人天资一般,然而野心却不小,在察觉自己修为己达上限,不可能再有所进展之后,就将一切希望寄托在了自己的孩子上。”
“她原先渴望的是能够有个女儿继承自己衣钵,然而天不遂人愿,她却生了个儿子,更不幸的是,丈夫在儿子出生不久后便重病难治了。”
“林家族规,但凡入赘之人,即便丈夫去世也不可再娶,也就是说她此生只能有这么一个孩子了。”
“于是乎她倾尽所有,只盼自己这唯一的孩子能够成才,可惜两个天资一般之人生下的孩子资质又能有多高呢?”
林玉摇头叹息,世间之事大抵如此,弱小之人总是无能为力的。
“孩子从小被自己母亲鞭策着长大,为了达到母亲的期待他日夜苦修,却也不过堪堪追上天才们的脚后跟。”
“妇人性子日渐偏激,平日里对孩子动辄打骂,她己经有些疯魔了,看不见自家孩子没日没夜的修炼,只当自己每日醒来看到的那道己在庭院中苦修的身影是理所应当。”
“而在这之后不久,有一名奴隶被带进了林家,更是得到林家家主的大肆夸赞,男孩不知道自己对此是什么心情。”
“他只记得母亲以此为由每每将自己打得浑身是伤的时候都会说得那句‘你个废物连个奴隶都不如,我怎么会生出你这么个废物儿子!’”
“啪!”黑子被林玉重重敲在棋盘上,林玉脸上己没有了往日的笑意,只是一脸平静的与少女对视。
“你觉得从小便被如此培养的林陈博,当真会实力如此不堪吗?”
林清仪目光盯着棋盘,手中白子迟迟无法落下。
“碧水湖畔那次,林陈博可是两次对小清下了死手。”
“若是他当真要杀小清,当日就会被我丢入湖中给灵鱼加餐了。”林玉微微摇头,将真相告知了对方。
“他两次出手都在最后关头收了力,即便没有我阻拦,小清也顶多是昏迷罢了。”
“呼!”林清仪长吐一口浊气,脸上露出一抹无奈的笑意,“三少爷真是煞费苦心,这便是三少爷想告诉我的东西吗?”
见林清仪如此神情,林玉脸上恢复往日笑意,手指轻点眼前棋局。
“棋盘上只有黑白二子,而人却是要复杂得多,只是我们大多都时候深陷其中,无法窥见全貌。”
“若是那日擂台上我真杀了林陈博,三少爷会如何?”林清仪问出此刻心中最好奇的事。
“你觉得我为何会专门请来七长老主持比试?”林玉笑着反问。
林清仪心下了然,当下对着林玉郑重一拱手,神情诚恳道“多谢三少爷指教!”
“指教谈不上,不过是朋友间的闲谈罢了。”林玉却是摇头不甚在意。
“其实从你的立场上看,那就算杀了林陈博也是合情合理,世界之大,谁又能做到全知全能。”
“我们看待事情的角度终究要从自身出发,说到底,问心无愧即可。”
林清仪点点头,对林玉这番话很是认同,又突然想到另一件事,开口询问道。
“那林陈博母亲呢?她又是为何如此偏激?”
“说来她也是个苦命人。”林玉回应道,
“我向家族的老前辈专门打听过,其母陈红月,年幼丧母,父亲也是一介凡人,靠着做些苦力活加上邻居帮扶,好不容易才将陈红月拉扯大。”
“好在陈红月也有些修行天赋,在她成为武者后家庭条件渐渐改善,然而好景不长,她父亲因为常年劳作落下病根,在她十八岁那年也离她而去。”
说起此事林玉神情也有些无奈,命运总是这般,专找苦命人戏弄。
“原本她是想靠着入赘林家获得林家的资助,治疗其母亲的病,可惜终究是晚了一步。”
“那之后陈红月性子便越来越怪,许是认为若是自己有能力,就能救活自己母亲了吧,也因此才对唯一的儿子过度期盼,落了个如今母子背离的结局。”
林清仪脑中回忆起当日陈红月对倒在擂台上的儿子不管不顾,径首离去的背影,心中一时百感交集,最终也只是化作一声无奈的叹息。
林玉将手中最后一枚黑子落下,望着林清仪的眼中浮现得意,“我赢了。”
林清仪不解的看了看眼前棋局,又看了看眼前少年,大眼睛中满是疑惑,明明是自己大势己成,己经将黑子杀得片甲不留了。
林玉不知从何处掏出一把折扇,在棋盘上连成五颗的黑子面前扫过,脸上笑容天真无邪,
“咱们不是下的五子棋吗?”
林清仪:“……”
随着“咔嚓!”一声,又一个棋盘碎成了两截。
林玉眼中满是不屑,真就玩不起了呗。
……
林玉走后,林清仪呆坐在亭台中,仰头望向上空白云,沉思良久,最终无奈叹息一声。
“有些话,果真是不吐不快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