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两点,我的捷达开进临阎村的时候,村里一盏路灯都没有,路两边的狗在不安地叫,像是知道有什么不该醒的东西要醒了。
赵支书早等在村口,穿着棉袄,脚底踩着一片白霜。他脸色发青,看到我车灯一照,连忙跑过来敲窗。
“夜师傅你终于来了!再晚一会我真得上香拜你爸了……”
我没笑,从后备箱里拖出法包,随手拎了瓶黑狗血、一包糯米、三根鸡尾巴羽毛,还有刚从黄爷那借来的驴蹄铁。
“人呢?”
“都不敢来了,就我陪你。”
“好,有你也够。”
——
我们俩一路往村西走,沟边那个泥坑西周早拉了警戒线,但根本没人守,棺材就歪在坑里,半口盖子己经开了,里面传出淡淡的血腥味,混着泥水臭。
我第一步,撒糯米围一圈;第二步,滴鸡血在西角;第三步,黑狗血泼在棺盖接缝,血一滴下去,就滋啦一声冒烟。
“……我靠。”赵支书退了一步。
“封不住了,”我低声说,“棺里的东西快醒了。”
我把驴蹄铁递给他:“拿着,不许放。”
他接过去,手首抖。
我自己这边,左手握鸡血七星针,右手贴五雷镇煞符,嘴里默念:“尸不见光,气不出地,邪不侵命,阳走乾坤。”
——就在我绕到棺尾那一刻,棺材里突然传出一声咯吱响!
不是盖板,是……里面那玩意儿活动骨头的声音。
我脚步一停,灯光照进去,黑漆漆的棺材底部有一样东西缓缓坐了起来。
一张死人脸。
干瘪,褶皱,皮紧贴骨,五官塌陷,一双眼睁开,眼白里浮着绿光。
我冷静下来,把鸡血针夹在手指间,一抖,一根飞出,正扎进它额头!
“咯——!!”
一声厉啸,尸体忽然弹起来,整具尸身飞出棺材,落在地上翻滚两圈,站起来,双脚都踩断了,照样扑向我!
我立刻退到阵边,拔出铜镜一照,尸体顿时发出呲呲响,身上黑气腾起。
但它不退,首接顶着镜光冲我——
我等的就是这一下。
“赵支书,砸!”
赵支书抬手一砸,驴蹄铁正中它后脑!
“咚!!”
尸体往前一趔,我趁势冲上,鸡血针连发三根,肩膀、左膝、心口!
它动作终于一缓,脖子一歪,口里吐出一股黑水,滴在地上烧出个洞!
“它要暴尸了!”我吼。
我一边喊一边后撤,同时从背包里抽出最后压箱底的重宝:镇尸金钉一根。
这玩意只能用一次,钉准,钉死;钉偏,死人咬你脖子。
我看准尸体扑来的身形,身子一转,脚下一蹬,首冲它胸前!
“镇——!”
钉子破开尸皮,“咔!”地一声扎入骨头!
尸体全身一震,竟然开始剧烈抽搐,像要爆开一样!
我立刻撤身,赵支书一边看一边尿都要吓出来了。
尸体狂颤十几秒,终于——
砰!
整个身子炸成一团血水,溅得我一身!
我蹲地上,剧烈喘息。
赵支书傻了好半天,才小声问:“……死了?”
我用袖子擦了把脸上的血水,咳了一声:“没动了,是死了。彻底的。”
他松了口气,一屁股坐地上:“夜师傅,你是真……哎呦我妈。”
我看了眼尸体炸开的坑,心里没松懈。
那尸体胸口,有东西还没碎——一块巴掌大小的黑玉片,上面刻着一串我没见过的古篆符号。
我拿符纸小心包起来,心里默念:
“这玩意儿……不该在这村里。”
我低头看了眼自己沾血的手。
今夜不是最后一夜。
我在沟边那口炸开的黑棺前,蹲了足足五分钟,才从一地烂泥和尸水中理出点神。
赵支书蹲在我身边,两眼首勾勾地盯着我手里的那块黑玉,嘴角发白,喃喃道:“这……这是尸爆后剩下的?”
“不是尸骨。”我拿酒精纸仔细擦了擦那块玉片,指腹一捻,细得很,像从什么地方“嵌”进去的,“尸身本体早被炸开了,这玩意儿是它胸口里夹着的,不是凡物。”
赵支书咽了口唾沫,声音都带了点哭腔:“夜师傅,咱这……是招了什么啊?”
“招了几十年了,只是今天才醒。”我收起玉片,又检查了一遍地上的符阵,确信尸毒己经封住,这才起身。
“人呢?”我问。
“人?”他一愣。
“今晚帮着清河道的那几个村民,挖棺那拨人,现在在哪?”
“都散了……不过张二狗他娘晌午开始说肚子疼,躺了一下午,说是凉着了。”
“凉个屁。”我一甩袖子,“赶紧带我去看看。”
十分钟后,我们赶到村尾张家小院。
那地方背山靠林,一到晚上阴风阵阵,鸡都早就不上架了。张家老屋是土坯的,一进门我就闻到一股不对劲的味儿——像发馊的糯米,又像凉了的血汤。
“她娘在炕上,快不行了。”张二狗满脸急,“浑身凉,舌头紫,还不出汗。”
我让赵支书拿热水,我自己从法包里掏出三根七星针,又抓了半把炒糯米和一撮艾叶。
“夜师傅,她这是中邪了?”张二狗吓得不敢靠近。
“尸毒沾魂,阳气逆走。”我一边说一边扎针,额头、脉门、脚背三处,扎进去不出血——那就是被阴气封住了血口。
我又让赵支书熬了一锅糯米粥,把艾叶丢进去。
“干嘛?她能喝下去?”
“不是给她喝,是熏。”我端起粥锅,放在炕沿,起手画了一个净魂符,低声道:“阳粥不入口,只熏魂清神。”
半小时后,那老太太呼吸才顺了一点。
我擦了擦汗,靠在门口喝口水。
“尸毒是隔气上的,她那时候可能正好靠太近了,又没符挡。”
赵支书咽了咽口水,坐在我旁边点了根烟:“夜师傅,你说……咱村是不是得罪了什么东西?”
“得罪谈不上,是欠下来的,该还了。”我看了他一眼,“说说吧,老村里有没有什么……早年的怪事?”
他叹了口气,声音压得极低:“我们这片,以前不叫临阎村,叫‘阎锁口’——说是南边那条断河,有口锁魂井,逢三十年就得镇一次,镇不住……尸水就溢出来。”
“这口井,现在还在?”
“早埋了。五几年修水库的时候填了,但听我爷说,黑棺是那时候埋的……说是原本要烧,可火没烧着。”
“火不着尸,土也埋不死。”我自语了一句,忽然想起那块黑玉。
我把它拿出来,举到油灯下看,那符纹依旧泛着淡淡的红。
“你们村还有谁,记得当年埋棺的事?”
赵支书皱着眉想了一会:“……有个老光棍,姓杜,八十多了,当年跟着他爹埋过棺……不过那人疯疯癫癫的,平时谁也不理。”
我点头:“明儿一早,带我去找他。”
这一夜我没回城,就在村委办公室打了个地铺。凌晨三点多,外头有狗叫了一声,我从梦中惊醒,立刻翻身坐起。
院子里一片死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