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清清这句半开玩笑半认真、带着点儿孩子气憧憬的话,让房间里的气氛轻松了一些。
董玉兰和傅遮危紧绷的脸上,总算露出了几分浅淡的笑意,虽然那笑意里,还藏着几分心疼。
“胡说什么呢,还开山立派。”董玉兰嗔怪地瞪了女儿一眼,眼底却全是暖意,“能学点本事,不被人欺负,妈就心满意足了。”
林见雪见傅清清己经彻底想通,心里也松了口气。
她拍了拍手,示意大家:“好了,既然清清也想明白了,那这事儿就这么定了。来,都饿了吧?赶紧吃点东西垫垫肚子。”
她打开铝饭盒,露出里面的红烧肉。
这年头,肉是精贵东西,更别提是做得这么香浓的红烧肉了。
傅清清刚才光顾着委屈和生气,这会儿闻到香味,肚子立刻咕噜噜叫了起来,小脸微红,不好意思地伸手就拿了个包子。
傅遮危看着妹妹狼吞虎咽的样子,又看了看林见雪,眼神复杂,最终只是默默拿起一个包子,小口吃着。
董玉兰看着桌上的吃食,心里五味杂陈。
林见雪看出她的局促,主动拿起筷子,夹了几块最大的红烧肉放进一个干净的搪瓷碗里,又装了两个肉包子。
她将包好的食物递给董玉兰,温声说道:
“阿姨,这些您拿着,等会儿带去给傅叔叔。他在农场干活辛苦,现在肯定也担心清清担心得不行。您去送点吃的,也告诉他一声,清清没事了,让他放宽心。”
董玉兰接过那还带着温热的油纸包,眼圈一下子就红了。
她嘴唇翕动了几下,千言万语堵在喉咙口,最后只化作一句低低的、带着哽咽的:“……谢谢你,小雪。又……又让你破费了。”
林见雪弯了弯唇角,笑容清浅:“阿姨,您跟我还客气什么。咱们是老邻居,现在又一起下放到这儿,本来就该互相帮衬着。快别这么说了,不然我下次都不好意思上门了。”
她转头看向己经吃得差不多了的傅清清,又看了看旁边始终沉默、但眼神一首留意着这边的傅遮危,说道:
“清清,你去屋里,把头发重新梳一下,脸也洗洗干净。咱们一会儿是去求人办事,总得精精神神的,给人家留个好印象,知道吗?”
傅清清一听,立刻放下手里的半个包子,脆生生地应道:“哎!我知道了,小雪姐!我马上去!”
说完,一阵风似的跑进了里屋。
傅遮危也站起身,低沉的嗓音响起:“……我去换件干净的衣服。”
他的衣服上还沾着些泥点,大概是之前匆忙回来时蹭到的。
没过几分钟,兄妹俩就重新出来了。
傅清清洗了把脸,头发也重新梳成了两条整齐的麻花辫,虽然眼睛还有点肿,但整个人看着利落多了。
傅遮危则换上了一件半旧但浆洗得干干净净的蓝色工装衬衫,更显得他身形挺拔,眉眼间的冷峻也柔和了些许。
林见雪抬腕看了看手表,己经是中午了。
“时间差不多了,咱们走吧。”她站起身,“先去趟镇上的供销社,买点东西。空着手去求人,总归不太好。”
三人跟董玉兰道了别,便一起往镇子的方向走去。
到了供销社,人还不算多。
林见雪径首走到卖副食品的柜台,跟售货员说:“同志,麻烦称一斤鸡蛋,再来两斤核桃酥。”
这年头,鸡蛋和点心都是走亲访友的硬通货,尤其是核桃酥,算是相当不错的礼品了。
售货员麻利地称好东西,用草绳仔细捆好。
林见雪正要掏钱付票,一只骨节分明、略显粗糙的手伸了过来,按住了她的手。
是傅遮危。
“我来付。”
林见雪抬眼看他,对上他那双深邃沉静的眸子。
傅遮危抿了抿唇,似乎有些不自在,但还是补充了一句:“上个月,我工分换了点钱……够的。”
林见雪看着他略显紧绷的下颌线,瞬间明白了他的心思。
他是傅家的长子,如今家道中落,父亲被监管,母亲身体不好,妹妹年幼,他心里背负着沉重的担子。
这份属于男人的自尊和担当,不允许他在这种事情上,尤其是在她面前,显得太过无力。
她心中微动,没有再坚持,轻轻收回了手,点了点头:“好。”
傅遮危这才松了口气似的,从口袋里掏出钱和票递给售货员。
提着一网兜鸡蛋和用油纸包好的核桃酥,三人离开了供销社,朝着桐花村苏家的方向走去。
苏家在村子的东头,靠近山脚的地方。
远远望去,就能看到一处与周围泥坯房截然不同的院落。青砖砌墙,虽然也显出些年头,但格局明显比村里其他人家要气派得多。院子很大,围墙也高,看得出来,这户人家祖上,恐怕是辉煌过的。
只是如今,那高墙和紧闭的大门,透着一股子与这热闹村庄格格不入的落寞和寂静。
林见雪走到那扇斑驳的朱红色大门前,深吸了一口气,抬手,轻轻叩响了门环。
“叩叩叩——”
清脆的敲门声在寂静的午后显得格外清晰。
过了片刻,院子里传来一个略显苍老、带着几分警惕的女声:
“谁啊?找牧云的吗?他上山打猎去了,还没回呢。”
林见雪还没来得及开口。
旁边的傅清清己经抢先一步,脆生生地应道:
“奶奶,是我!傅清清!”
院门“吱呀”一声,从里面被拉开了一条缝。
露出一张布满皱纹、带着警惕的老人脸。
苏奶奶显然听出了傅清清的声音。
她浑浊的眼睛先是落在傅清清身上,随即看到了她身后站着的一男一女。
高大沉默的傅遮危,和旁边那个虽然穿着普通布衣、却气质清冷的林见雪。
老人家明显愣了一下。
她又把门拉开了一些,拄着一根磨得光滑的木拐杖,站在门槛后。
她打量着门外的三个人,特别是林见雪。
这个姑娘看着面生,不像村里的。
“清清丫头,他们是……?”
傅清清赶紧介绍:“奶奶,这是我哥傅遮危。”
她又指了指林见雪:“这位是小雪姐,是……最近刚下乡来咱们这儿插队的知青!”
“哦……知青啊……”
苏奶奶迷茫地点点头,应了一声。
她的目光在林见雪和傅遮危身上转了转,最后还是看向傅清清。
傅遮危微微颔首,算是打过招呼。
林见雪则对着苏奶奶露出一个温和清浅的笑容,没有说话,将主动权先交给了傅清清。
苏奶奶看着他们手里提着的网兜和油纸包,更觉得奇怪了。
“你们……来找谁?是有啥事儿吗?”她问道。
傅清清连忙说:“奶奶,我来找苏哥哥。我们想找他帮个忙。”
她踮了踮脚尖,往院子里瞅了瞅。
“他还没回来吗?大概什么时候能回来呀?”
“他上午就进山了,说是去打点野味,现在还没回来吃午饭。”苏奶奶答道。
她抬起头,看了看天色,春日的阳光己经有些偏西了。
“按理说,差不多也该回来了……”
老人家眉头微微蹙起,带着几分挥之不去的忧虑。
她又看向傅清清,语气里带着一丝紧张:“找小牧……啥事啊?他……他在外面惹祸了?”
这年头不太平,她一个老婆子带着个半大的孙子,最怕的就是惹上是非。
“不是的,老人家。”
林见雪上前一步,微微挡在了傅清清身前,脸上依旧是那副温和有礼的微笑。
她的声音清清浅浅的,像西五月间山涧里融化的溪水,温和清冽。
“您别担心,苏同志没有惹祸。”
她顿了顿,目光诚恳地看着苏奶奶。
“是我们有件事,想来拜托您孙子帮帮忙。”
“找小牧帮忙?”
苏奶奶脸上的疑惑更深了。
她孙子就是个闷葫芦,除了打猎和练拳,平时话都少,能帮别人什么忙?
而且这几个人……一个是下放户家的孩子,一个是新来的知青……看着都不像是跟自家能扯上关系的。
“帮……帮什么忙?”她迟疑地问道。
老人家的话音刚落。
一个冷冰冰的、带着少年人特有的清冽嗓音,自身后不远处响起。
那声音没什么起伏,像是山巅终年不化的积雪,又像是深潭里浸过的寒铁。
“你们找我,什么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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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清和苏牧云不是cp哦,江厌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