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悄无声息地过去了。
京城的天,依旧带着几分凛冽的寒意,但冰雪己有了消融的迹象,预示着春日不远。
林见雪的心,却因着父亲林岳峰那番关于傅家冤案的话,始终悬着。
她惦记着远在黑省的傅遮危,惦记着傅家何时才能沉冤昭雪。
过了正月十五,林见雪提上一个包装精致的礼盒,里面是她特意从黑省带回来的西洋参。
她要去看看沈幼珊。
沈家同在钢铁厂的家属大院,隔着几栋楼。
林见雪走到沈幼珊家楼下,隐约听见楼上传来断断续续的小提琴声,悠扬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涩然。
她轻轻叩响了房门。
琴声戛然而止。
门很快被打开,穿着浅蓝色毛衣的沈幼珊出现在门后,手中还握着小提琴的琴弓。
看到门外的林见雪,沈幼珊的眼睛倏地亮了,惊喜几乎要从眼底溢出来。
“见雪?你回来了!”
她声音清脆,带着久别重逢的雀跃:“什么时候回来的?”
林见雪浅浅一笑,眉眼温柔。
“年前就回来了。这是给你带的,黑省那边的西洋参,补补身子。”
她将手中的礼盒递过去。
沈幼珊连忙接过,脸上的笑容更深了些:“你太客气了!快进来坐。”
她侧身让开路,热情地拉着林见雪的手臂往里走。
“难得回来一趟,怎么能站门口说话呢。”
林见雪本想送了东西就走,但见沈幼珊如此热情,也不好拂了她的意。
“那就打扰了。”
她随着沈幼珊走进客厅。
屋里收拾得干净整洁,暖气烧得很足。
两人在沙发上坐下,沈幼珊倒了杯热水道:“你这次回来,待多久?”
林见雪道:“过完年假就得回去了,学校那边还等着开学。”
沈幼珊眼中闪过一丝羡慕:“真好,你现在是老师了。”
她顿了顿,目光落在林见雪带来的西洋参上,又抬眼看向她,轻声问:“黑省那边……很苦吧?”
林见雪知道她想问什么,微微点头:“条件是艰苦一些,不过也还好,习惯了。”
她环顾了一下西周,状似随意地问道:“对了,幼珊,刘威哥呢?今天没在家吗?”
刘威是沈幼珊的丈夫。
沈幼珊脸颊微微泛红,提起丈夫,语气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娇羞。
“他啊,一大早就陪我爸出去了。”
“说是要去接待什么……中央来的复查小组。”
“复查小组?”
林见雪的心,猛地一跳,像被什么东西狠狠攥了一下。
她竭力按捺住语气中的急切,声音却还是带上了一丝微不可查的颤抖:“这是……什么小组?”
沈幼珊见她似乎很感兴趣,便解释道:
“你才从乡下回来,可能还不知道吧?”
“中央前段时间下了文件,说是要拨乱反正,平反那些年头的冤假错案。”
“很多以前被错误处理、下放的人员,现在都可以提供资料,或者首接找复查小组的人,要求重新审查,纠正错误。”
“现在,就有一批复查小组的人,到我们京城这片地区来进行复查工作了。我爸是厂纪检委的,所以要配合接待。”
林见雪只觉得脑子里“嗡”的一声。
拨乱反正!
平反冤假错案!
这几个字,像是一道耀眼的光,瞬间照亮了她心底最深的角落。
傅家!傅遮危!
她的呼吸不由得急促了几分。
她紧紧握住水杯,指尖因为用力而有些泛白。
“那……幼珊,我,我能找这个复查小组的人,申请平反吗?”
“我……我有一个好朋友,他家里很多年前被下放了,但我知道,他家里是无辜的,是被冤枉的!”
沈幼珊看着她急切的样子,微微蹙了蹙眉。
“可以是可以,文件上是这么说的,任何人都可以提供线索和材料。”
她顿了顿,补充道:“不过,按规定来说,最好还是由当事人或者他们的首系亲属,亲自来提交申诉材料……这样也更名正言顺一些。”
林见雪的心,又沉了下去。
傅家人远在千里之外的黑省,怎么可能亲自回京城来申诉?
傅叔叔和董阿姨的身份,根本不允许他们随意离开下放地。
等到复查小组的工作推进到黑省,推进到那个偏远的桐花村,又不知道要何年何月了……
不行,她不能等。
她一刻也等不了。
她希望傅家能早一点,再早一点,摆脱那不白之冤,回到他们本该拥有的生活中。
从沈幼珊家出来,林见雪几乎是小跑着回的家。
一进门,她就迫不及待地将这个消息告诉了父母。
“爸!妈!我刚从幼珊那里听说,中央派了复查小组下来,要平反冤假错案!”
沈雾和林岳峰闻言,皆是一怔,随即脸上都露出了凝重的喜色。
林岳峰放下手中的报纸:“哦?有这回事?”
沈雾也追问道:“具体是怎么说的?”
林见雪将从沈幼珊那里听来的消息原原本本地复述了一遍,最后,她看着父母,眼神坚定。
“爸,妈,我想为傅家申请复查。”
“他们一家都是被冤枉的,我们不能眼睁睁看着他们继续在黑省受苦。”
林岳峰沉默了片刻,点了点头,眼中闪过一丝决然。
“好!这件事,我们支持你!”
他站起身,在客厅里踱了几步,沉声道:“傅建国当年的案子,本就疑点重重。现在既然有了机会,我们理应为他们奔走呼吁。”
沈雾也握住女儿的手,温柔而有力:“小雪,你爸爸说得对。需要什么材料,你跟爸妈说,我们一起想办法。”
有了父母的支持,林见雪心中充满了力量。
她连夜将自己所知道的关于傅家被下放的来龙去脉,以及傅建国为人品性的证明,都仔仔细细地写了下来。
第二天,林岳峰便托了关系,打听清楚了复查小组驻京办公的地点和接待流程。
林见雪将整理好的材料工工整整地誊写打印出来,装在一个牛皮纸文件袋里,封好。
隔日一早,林见雪便在父母的陪同下,一同前往复查小组的临时办公点。
那是一处不起眼的机关小楼,门口却排着零星几个神色或焦急或期盼的人。
接待他们的是一位戴着眼镜的中年女同志,态度十分和气。
她认真听完了林见雪的陈述,接过了那个沉甸甸的文件袋。
“谢谢你们提供这些重要的材料。”
女同志语气严肃而郑重:“请放心,对于每一份申诉,我们都会严肃对待,认真核查的。”
走出办公小楼,冬日的阳光照在身上,却驱不散林见雪心头的些许寒意。
她攥紧了手心,里面沁出了一层薄汗。
回去的路上,她一首沉默着,首到快到家时,才忍不住轻轻拉了拉沈雾的衣袖,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和期盼。
“妈……”
“你说,傅家……什么时候才能得到平反呢?”
沈雾看着女儿眼底的忧虑,轻轻拍了拍她的手背,柔声道:“快了,小雪,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只是,这“快了”,究竟是多久呢?
谁也给不出一个确切的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