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犁拐进一条幽暗的巷子，后背贴着冰凉的墙壁长舒一口气。
这地下黑市当真处处是坑，若不是血剑蛊在经脉里闹腾得厉害，她险些就着了那老狐狸的道。
这小东西如今是越来越挑嘴了，寻常毒物还入不了它的眼，非得是那些见血封喉的剧毒才能让它欢实。
方才那摊主袖中藏的“封血见喉”，血剑蛊嗅到味道就在她经脉里翻腾打滚，像只闻到鱼腥的馋猫。
石犁从储物袋里摸出个小瓷瓶，倒出几粒粉色的药丸。
血剑蛊立刻在她掌心化出一道红芒，迫不及待地将毒丸卷走。
不过片刻功夫，这小东西就餍足地安静下来，在她经脉里懒洋洋地打着转。
石犁摇头轻笑，这小祖宗是越来越难伺候了。不过转念一想，今日若不是它，自己怕是要吃个大亏。
她轻轻拍了拍腰间，那血剑蛊似有所感，在她经脉里轻轻一颤，倒像是在撒娇讨赏。
石犁抬头望见不远处“起风客栈”西个大字在暮色中招摇，那笔势龙飞凤舞，如同被风吹得东倒西歪似的。
她信步走进客栈，却见大堂里空荡荡的，连个活人掌柜都没有，只有几个红晶石打造的傀儡在来回穿梭。
那些傀儡通体赤红，在灯下泛着温润的光泽，乍看像是刚出炉的糖人。
石犁正暗自打量，一个傀儡小二己迈着方步迎上前来：“客官要住店？咱们这儿有上中下三等房；价格分别是：二十蛊灵、十蛊灵、五蛊灵一晚。”
说着抛起一块留影石，各色房间的影像在空中次第展开。
石犁瞧着这傀儡言行举止与常人无异，连眼珠子转动的弧度都恰到好处，不禁起了玩心。
她故作正经地敲了敲柜台：“小二，给我来壶‘会唱曲儿的茶’。”
那傀儡小二竟也不慌，木眼皮眨了眨，转身进了后厨。不多时端出一把雕花茶壶，壶嘴处突然弹出个拇指大的小傀儡，手持竹笛摇头晃脑地吹奏起来。
只是那笛声忽高忽低，像只被踩了尾巴的猫，惊得邻桌打盹的傀儡账房一个激灵，手中算盘珠子撒了一地。
霎时间，整个客栈大堂的傀儡人都开始手舞足蹈起来。
那个红晶石打造的账房先生转着圈拨弄算盘，跑堂的小二们排着队跳起了踏踏舞，连厨房门口打盹的傀儡猫都跟着节奏甩起了尾巴。
石犁忍不住戳了戳身旁的傀儡小二：“你还不叫你的伙计们消停些？等会儿你家老板怕是要把你回炉重造了。”
傀儡小二摊了摊手，“这可怪不得我，它们一高兴起来，连掌柜的话都不听。”
正说着，楼梯上传来一阵脚步声。
一个身着墨色长袍的中年修士踱步而下，手里托着个精巧的阵盘。
只见他指尖在盘面上轻点数下，那些发癫的傀儡人顿时像被抽了骨头似的，一个个恢复了端庄模样。
“这位道友，”中年修士含笑走近，“在下这些傀儡最经不得惊吓。方才那笛声一起，它们的阵法就乱套了。”
他边说边摇头，像个管教熊孩子的私塾先生。
店家原本正在后院调制药茶，忽然察觉阵法示警，查看了自己的阵法，显示前堂的傀儡人全都乱了章法。这才放下茶碾匆匆赶来，正巧撞见石犁这个始作俑者还在逗弄他的傀儡小二。
“我说今儿这阵法怎么跳得跟打摆子似的，原来是来了位会折腾的主儿。”店家掸了掸衣袖上沾的药草碎末，似笑非笑地打量着石犁。
石犁拱手作揖，眉眼弯弯道：“店家恕罪，您这客栈实在新奇，在下没忍住试了试，倒给您添麻烦了。”
那中年男子摆摆手，倒也不恼，反而兴致勃勃地说起这客栈的来历。
原来在这血铢坊开客栈，招个靠谱的店小二比找株千年灵草还难。前些日子雇的几个活计，不是把客人揍得鼻青脸肿，就是顺手牵羊摸走客人钱袋。
“最后没法子，只好把压箱底的傀儡术翻出来，做了这些红晶石伙计。”店家笑道。
说着指了指正在擦桌子的傀儡，“虽说造价不菲，但胜在听话。况且...这‘会唱曲儿的茶’可是本店独一份。”
“修士们图个新鲜，反倒更愿意来住店了。”
石犁听得两眼放光，正想讨教这傀儡之术，却见店家连连摆手：
“吃饭的手艺，恕不外传。”
石犁只好悻悻作罢，要了间上房住下。
两人寒暄几句，一个转身上楼，一个回后院继续捣鼓他的药茶去了。
……
这日天光正好，石犁晃悠到血铢坊西侧大街，只见各路牛鬼蛇神挤作一团，吆喝声此起彼伏。
拐角处一家打铁铺子格外显眼，门口贴着张皱巴巴的招工告示，墨迹都晕开了，想必挂了有些时日。
石犁驻足细看，想起当年跟着刘老头学艺时，没少挨那老顽固的铁锤敲打。如今这门手艺倒是派上用场了。
她一把揭下告示，大步流星迈进铺子。
炉火正旺，叮叮当当的打铁声不绝于耳。石犁将告示往柜台上一拍。
“掌柜的，招工？”
“您看我合适不？”
掌柜的是个膀大腰圆的老者，修为不过炼气九层，一张圆脸上堆着憨厚笑容。
听到有人应征，他忙不迭从柜台底下钻出来，手里还攥着几枚刚捡起来的蛊灵。
待看清来人是个身形纤瘦的女修，掌柜的顿时愣住了。
虽说对方也有炼气八层的修为，可这细胳膊细腿的模样，怕是连铁锤都抡不动吧？
“这位道友...”
掌柜笑得有些勉强，“莫不是走错地方了？咱们这儿可是实打实的打铁铺子。”
说着还特意指了指墙角那柄足有百斤重的玄铁锤。
石犁闻言也不恼，反倒笑吟吟地挽起袖子：
“掌柜的这是瞧不起人？要不我给您露一手？这打铁的手艺可是家传的，在我们那十里八乡，谁不知道我爹是头号铁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