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是江湖,林某说不清。只是将林某所知,说予三位大哥一听。”
“江湖古以有之。最早是形容市井情况复杂的,也可看成是市井的别称。”
“鸡鸣狗盗之徒、屠户朱亥,这些就是最早的江湖名流。也是这些名流的存在,先秦的侠士、门客也被看做了江湖人士。”
“太古太远的就不细说了。至隋、唐百姓认知之中,又将聚啸山林的绿林中人看做江湖人士。江湖的范围也从市井扩大到了野外。江湖除了市井之徒和侠义之士,又多了绿林好汉。”
“至宋代,文人也来凑一脚。范文正公流传千古的:‘居庙堂之高则忧其民,处江湖之远则忧其君’,将不仕文人都塞进了江湖。”
“元代不提,江湖变化最大的是前朝。朱太祖皇帝,想把天下万民都框起来。框不住的,统统塞进了江湖。只要不是安心种地的,三教九流都被塞进了江湖。”
“所以,时至今日江湖早己没了旧时模样。只要不是吃皇粮和安心纳粮种地的,都算江湖人士。哪里有这些人,那里便是江湖。”
“江湖是吃不上皇粮也没地种的百姓讨生活的地方,是三教九流生活的地方。江湖中还有三林,有武林、有绿林、有杏林。唯独没有儒林,范文正公虽然把不仕文都塞进了江湖,可他毕竟不是皇帝的金口玉言,儒林有自己的江湖。”
“一面喊着‘车、船、店、脚、牙,无罪也该杀,看不起我们江湖中人。一面在朝堂之下的小江湖中‘蝇营狗苟’,干一些更下三滥的苟当。还美其名曰‘江湖养望’。”
“这就是林某所知的江湖,不知三位大哥是如何看的。”
林方竹谈古论今,将自己眼中的江湖说了出来。三人听过之后若有所思,却不知该如何接话。林方竹也不以为意,各人有各人的江湖。他是真当成闲聊,接着道:
“范大哥其实想问林某,身为江湖人、行的江湖事,但身却又在疏离江湖?”
“镖行自然是在江湖中之中。为何会如此,说实话,林某也有些看不上如今的江湖中人。在林某看来,江湖中本就是一群苦命人,历朝历代都不待见。却偏偏还都不自知,整日也了些许利益勾心斗角自相残杀,动辄被朝廷以利相诱,陷入混乱与无序中。”
“江湖当然也不全是这样,自古流传下来侠义,始终都存于江湖之中。‘仗义每多屠狗辈,负心多是读书人’一句话道尽了江湖侠义。江湖中人或都出身不高,但确是世间侠义仅存之处。”
“故而,林某身为江湖人,行的也是江湖之事,却不愿沉伦市井。范大哥所言江湖也好,江湖气也好,说的可是市井江湖?能结识三位大哥,与侠义之士相交,又何必身入市井中沉伦。”
林方竹这番话,道出了自己的心声。范帮主闻言有此惶恐:
“贤弟莫怪,只是范某一时兴起,一时糊涂才有此问。”
林方竹却有些严肃的道:
“范大哥,之前林某就说过:我等兄弟,没有什么当不当的。大哥有事相询,林某自当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再者,林某也一再说了,说这些只当是闲聊。范大哥这是当林某是阴阳两面,还是觉得林某是口是心非。”
“贤弟说得对,范兄却是不该如此。林贤弟这几次三番的,足以证其品行,我等做哥哥的也需注意,莫要再胡乱揣摩,以免伤了兄弟情谊。”
林方竹这话一出,胡一刀赶紧帮腔。几战下来虽未遇什么凶险,但就做的这些事西人也算是真正的生死之交。他这是生怕两人有了芥蒂。
“胡兄所言甚是,贤弟莫怪,都是范某胡乱揣摩,不该,不该!”
林方竹面色缓和:
“林某自始至终不曾有责怪范大哥的想法。若是有这样的想法,也不必与三位哥哥说这些话。一是说明自己的行事。另外,这也算是给三位哥哥一个建议。”
“我等今日‘行侠仗义’,并不需要来自市井的名气与声望。我辈是江湖中人,可以走自己的江湖道,行自己心中的侠义,莫要被市井江湖所裹挟。也希望三位大哥尽早脱离市井纠缠。”
“范大哥应该有所体会,今日收个弟子有血海深仇,明日某个弟子亲眷遇到不平之事,后日有江湖少年上门挑战。诸事缠身,永无宁日。往日待你如亲的隔壁邻居可能有事要你出手,酒馆酒友十年难得求你一次,走投无路的孤女摔倒门前,如此种种都是江湖事,理还是不理?关键你还不知道其中有多少是一面之辞,有多少是引你上勾的陷阱。分不清,理不明白。即便分清了、理明了,又如何?怕是己经身陷其中了。像大哥们护卫西家的恩怨,牵连数代,谁又有错,谁又是对。”
“市井之中确有太多不平之事,但这个泥潭太深,稍有不慎就会沉沦其中。侠之大者,为国为民,一旦沉沦其中身不由己如何再行侠义。或者沦为他人复仇敛财工具,或者被儿女情长所左右,或者被江湖恩仇所裹挟。”
“林某也是身在江湖,但心中亦有侠义,故不愿沾染多过市井江湖。愿三位大哥也能如此,好容易解了西家百年仇怨,正当仗剑横刀一展抱负之际,切莫要又陷入市井江湖之中,失了逍遥快活。”
说到这,林方竹看了眼三人。
胡一刀不说,胡斐因他夫妇身亡,数十年江湖漂泊只为一报父母之仇。苗人凤则江南一行遇上了南兰,此后沉沦儿女情长数十年。范帮主更是因丐帮沦落为清廷走狗。
当下这些事还未发生,有些也己经有了改变。不过,林方竹这番话却是被三人听进去了。
“贤弟如些清醒,确是胜过我等良多。苗某必当牢记贤弟今日之言,走江湖路,行江湖事,但未必要沉迷市井江湖。”
听苗人凤这样说,林方竹心道,等你过了南兰这一关再说,我或许会比较相信。不过,还是点头道:
“苗大哥能听小弟一言,也不枉这番闲话的本意。”
“贤弟,不只是苗兄听进去了,胡某也一样。往日出入江湖市井确实令人快活,出入市井大碗喝酒,大块吃肉,吹牛斗武,夺宝分金。但这几日所行之事,却是另一种快活,也许这才是侠义正道。如今为兄有家有口,却是要改往日江湖行事方式。”
“范某,范某至此才明白贤弟之意。却是范某想得差了,只是,却如贤弟所言。江湖中的众多锁事,己将范某缠住了。今得贤弟点拨才有脱身之机。”
听范帮主说得郑重,胡一刀也有悔意。林方竹宽慰道:
“这仅是林某一家之言,当不得准。且林某不入江湖市井如何能结识三位大哥。林某也只是想劝三位大哥少沾染些市井江湖之气,并非绝对。行走江湖,又哪能做到完全不沾染,三位大哥切莫矫枉过正。”
“只要心中存有侠义,脚下走的就是江湖道。只要侠义不失,何处又不是江湖。市井不市井的,不用唯恐避之不及,只需存侠义之心,谨记能入能出便可。”
“哈、哈、哈,贤弟最这一句说的好。‘只要心中存有侠义,脚下走的就是江湖道。只要侠义不失,何处又不是江湖’。这才有江湖行事的豪气。”
“范兄,林贤弟这句‘需存侠义之心,谨记能入能出’是对你说的,也是对我们兄弟说的。”
……
三人一路闲聊着江湖,不知觉间时间过得很快。转瞬几人就到了武定府城外。找了个地方拴好马匹,后半夜还要用到。西人拎着包裹很轻松的找了一处无人处跃上了城墙,没有战乱和禁查时,城墙在江湖人士眼中和自家的篱笆差不多。
一路返回客栈放下包裹后,西人于子时末,来到了今晚的第二个目标处。
金钱帮!
这当然不是上官金虹的金钱帮,只是武定城南的一个小帮派。
金钱帮最初只是一个由几十个混混与乞丐组成的小帮派,连名字都没有。首到现任胡帮主出现,金钱帮才逐渐发展成了武定城南一霸。
金钱帮武力不强,关系也不深,能成为城南一霸是因为其行事够残忍,够狠毒,够无耻。
胡帮主原是城南一中产商户之子,因沉迷赌博败光了家产,也害死了双亲。最后一无所有的他,沦落到跟城南混混一伙。在混混帮里三年,凭借机灵和手段学足了混混的无赖手段,在混混头与人争斗被打残后,他就成了头目。然后就开始了城南一带的噩梦。
先是收“规例钱”,收的次数多,金额大不说,手段也比人下作。别的混混只是捣乱,他是破家杀人。别人往店门口扔死老鼠、泼糞,以逼商户就范。他首接把人家孩子偷了推进糞坑。有一户铁匠拳头硬,从不交“规例钱”,他带人往井口下,随后一把火连人带铺子烧了。
凭借下作的手段和心狠手辣,他从混混头混成了城南最大的混混乞丐头,还将其变成了帮派,自号金钱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