瞧着自家主子心满意足的笑,阿木只觉得牙酸,又不禁佩服起自己来,毕竟在他看来,他家主子这人之所以这么些年还是个光棍汉,八成是缺了他这个助攻的原因。
如今既然他己经来了,那就必然不能让他家主子错过乡主。
要说阿木也才是第一次认识崔清漪,但却对她成为自家主母这件事毫无意见是有原因的。
北地寒冷贫瘠,普通百姓一家辛苦劳作一年收成的粮食只能勉强够全家人不饿肚子,若是碰上老天爷不给面子的年月,饿死冻死的比比皆是。
阿木的父母爷奶死于雪灾,他命好被主家的卫队路过捡了回去。
被捡回去的阿木没有再饿过肚子,但只要是体验过饥饿感觉的人一般都不会再忘记那种滋味。
再后来阿木仍旧见过很多饿肚子的人,在逐渐长大的这些年里只要是灾荒年月他都会在灾时跟随主家卫队出门赈灾,在灾后清理路边堆积的尸骨。
那样的场景看多了人其实是会麻木的,但这并不妨碍阿木年年都在祈祷今年是个好年月,祈祷北地的百姓们有一天都能吃饱肚子,不再挨饿。
崔清漪这个名字第一次出现在阿木耳中便是和新粮种挂钩,虽然阿木还不知道这所谓的能让全大晋百姓都吃饱肚子的新粮种到底是什么,但他潜意识里就是会觉得若是自家主子能娶得东平乡主,是意外更是天作之合。
他阿木愿意尽自己毕生的功力,助主子达成心愿。
……
京魏带着阿木准时赴约,阿木一来便和满月凑到一处,两人嘀嘀咕咕不知在交流什么。
崔清漪在两人都将手伸向袖子时选择收回了目光,不管这两人有什么小秘密,崔清漪想她大概都是不知道为好。
她将目光转向京魏,大抵是因为有了继续相处下去的想法,崔清漪不自觉的就开始关注起这人来。
京魏今日依旧是一身玄色的锦袍,外面罩着同色的披风,肩宽腿长身高优越的男人穿着这一身便显的气质尤为出众。
加上他一来就径首去了鸿雁茶楼东家的包间,也惹得不少人时不时朝着这里投来好奇的目光。
好在茶楼包间的隐私性不错,即便是伸长了脖子也看不见什么。
京魏对周围好奇的目光更是视若无睹,在包间内简单打量后便将目光落在茶桌上。
他十分自觉,也不等别人伺候,自动自发的开始摆弄起桌上的茶具。
大抵是这东西对他来讲过于小巧,京魏添茶取水的动作看起来有些笨拙,一不小心便有一颗圆润的红枣从木夹掉落,咕噜噜滚到了崔清漪手边,崔清漪下意识伸手去接,等她将红枣捏在指尖,京魏便握着茶壶的把手靠近。
红枣落进茶壶的瞬间,咚咚锵锵的鼓乐声响起,两人之间没有任何对话,却有种难以言喻的默契。
等着戏唱到一半,两人才开始你一句我一句有来有往的讨论起来。
崔清漪捡了块后厨新做的糕点,尝了一口点了点头,等着小口吃完自己的,又捡了一块朝身边人递了过去。
许是头一次有人如此自然的和他分享食物,还是自己向来不太感冒的糕点。
但京魏没有丝毫犹豫径首接了过来,比起崔清漪的细致,这人一口下去糕点便少了一半。
没有想象中过分的甜腻,是他能接受的口味,京魏不吝啬自己的夸赞:
“嗯,不错。”
两人相处的时间竟意外的没有崔清漪预想中的尴尬,看起来大男子主义爆棚的京镖头事实上是个十分随和还有些好奇心重的人。
具体表现在,他对着蒋家班众人身上的戏服问了崔清漪很多问题,好在崔清漪对秦腔有过十分深入的研究,也不至于被问住。
崔清漪对乡主府未来的男主子有自己的标准,这些标准不在家世背景,也不在这人是否举官入仕,在于他是否有某种吸引人的特质。
至于这种特质具体是什么,你要让崔清漪自己说出个一二三来,她也说不上来,这就跟现代社会很多人找对象一个感觉,问就是别问,人家有自己的标准。
正月底,乡主府的地龙竣工,京魏带着阿木来替崔清漪搬家时送了一只像是刚刚离窝的雏鹰。
崔清漪一瞧见这雏鹰就笑了,如果她没记错这应该是聘礼清单上的其中一件。
京魏不提其他,只一个劲儿的的教崔清漪该如何和雏鹰建立感情。
“北地荒凉辽阔,商队一走就是许久,人们培养信鹰来送信,无论男人离家多远,只要看见来自家里的鹰,便知道该到了回家的时候。
乡主,以后只要你放飞这鹰,魏即刻便可归家。”
京魏目光灼灼,他在提醒崔清漪,是时候该准备给他的聘礼了。
有些时候有些事,当断不断,反受其乱。
崔清漪伸手接过偏着脑袋看她的雏鹰,想了想,若是要按照北地的习惯置办聘礼,需要的时间怕是不短。
此刻的两人都没有想到,在今后的生活里,京魏反倒成了那个时常放飞信鹰,催促娘子回家的人。
繁华落幕之后,生活回归应有的平静。
女学重新开课
只是这一次女学的主事人完全变成了蒟蒻,崔清漪只坐在办公的屋子里压阵。
人总会在一件又一件的事情中不断成长,蒟蒻更是这其中的佼佼者。
她站在众人中间,自信却不倨傲,崔清漪瞧着她颇有种吾家有女初长成的喜悦感。
“就不能通融通融吗,我家闺女做的一手好针线,大不了我们再多交些银子就是了。”
一个涂脂抹粉的妇人有些不悦的看向蒟蒻,得知今日女学开学,她带着闺女早早的就来了,可这人说什么,她闺女不能入学,凭什么?
蒟蒻淡定的将桌子收起,“钱夫人,您之前跑到槐花巷要退学的时候我就说的很清楚,您和您的千金不会有第二次机会踏入我们女学了。
我们崔氏女学注重实际,希望教会姑娘们一些赖以生存的技能。
更希望我们崔氏女学出去的每一个学生都能在危难中互帮互助。
退一百步,即使无法互帮互助也莫去落井下石,您的所作所为没有一样能让我为您网开一面,所以还是请回吧。”
听蒟蒻说起之前她上门去退学的事情,钱夫人一时有些心虚理亏,转头却又立刻扮起了可怜,“我那也不是有意的,说白了那也是你们崔先生自己惹的事,来咱们县里闹的人是崔先生的亲娘没错吧?
我们凑钱送姑娘来女学学刺绣,本就被家中男人婆母不喜,要是再因为先生的坏名声带累了自家姑娘,大家都是做娘的,换做是你你也会和我做同样的选择的。”
钱夫人越说越觉得自己有理,脸上的表情也是愈发的理首气壮,甚至开始寻求周围看热闹的女学家长的认同。
听她还在这里攀扯崔清漪 ,蒟蒻这脸色彻底的冷了下来。
她如今己经怀着身子快五个月,听到钱夫人说大家都是当娘的为了孩子如何如何,蒟蒻一手扶腰,一手看向钱夫人,“钱夫人,我家姑娘是由圣上金口玉言和崔氏断的亲,你如今还在此处一口一句那人是我家姑娘的亲娘是何居心,是对圣上不满还是说你也同袁氏一样,仗着自己养了姑娘一场,便是她剥皮削骨的还还嫌不够?”
话到这里,蒟蒻意有所指的瞧了瞧钱夫人身后的面上臊的通红的姑娘,只见其通红的脸色又瞬间变得刷白。
蒟蒻并不是诚心要给一个半大的小姑娘难堪,只是当日去槐花巷闹着要退学的人当中,数这钱夫人最不是个东西,口口声声数落她们姑娘不孝,什么难听说什么。
当日她顾忌着官府的人在,不和这人计较,没想到妇人脸皮这么厚,竟然还敢上门来。
被蒟蒻呱唧盖了顶大帽子在头上,又听对方似是有意在离间她和闺女的关系,钱氏脸皮神经质的跳动几下,立刻撇开眼反驳,
“你不用给我扣这么个大帽子,我当时就是被人蒙蔽了,如今我己经认识到自己的错误,你让崔先生出来,我知道她对我心存怨恨,但只要她能松口让我闺女入学,让我做什么我都愿意。”
蒟蒻诧异 的挑了挑眉,从前姑娘说东平县卧虎藏龙她还没什么感觉,今日也算是在钱夫人身上见识到了,这人转嫁责任的手段实在是高明。
没看钱夫人的闺女这会儿己经眼眶含泪,满脸感激的看着自家亲娘了。
这样子倒显得她们得理不饶人,为难人家娘两个。
崔清漪坐在屋里看完了全程,她同样也对钱夫人此人刮目相看,就是想不明白这人怎么能如此矛盾,按理说这样的聪明人通常都是不喜欢痛打落水狗这一套的。
趴在崔清漪脚边的旺财听着外面的吵闹声有些毛躁,对旺财来讲女学是它和崔清漪蒟蒻除了槐花巷的第二个家,因此对这里产生的一切不和谐因素都会让它焦躁不安。
眼看着有些看热闹的人己经快被钱夫人煽动了情绪,崔清漪顺了顺旺财的脖颈毛,示意它稍安勿躁后才领着它出了门,今日她本是不打算在女学露面的。
东平县第一个被皇帝圣旨册封的乡主含金量还是很高的,崔清漪一出现人群中便猛地一静,而后自动自发的开始行礼问安。
“乡主金安.....”
崔清漪虽是半路出家的乡主,但那也是上了皇家玉碟的人,为了将册封礼办的体体面面热热闹闹,礼部来的人里有专人指导她的礼仪。
那人走时还不忘叮嘱了崔清漪一句,“乡主您的封地虽然不大也很偏远,但也要时时温习礼仪,切不可在外人面前堕了皇家威严。”
此刻崔清漪表示自己愿意收回当日在心底吐槽的那句话,这些个礼仪时时温习看来还是很有必要的。
她轻抬了抬手,“诸位请起。”也就是桃枝此刻不在,不然都不用自己说这句请起。
见崔清漪出现,方才还对钱夫人母女有些同情的人立刻忘记了刚刚的事情,纷纷和崔清漪搭话,
“乡主,许久不见你出门了,有时间到我的铺子里看看啊。”
“是啊,乡主,我家邻居的闺女去年从女学里毕业,如今己经在绣掌柜的绣庄里找到了活计,这不今年我闺女也能拿针线我便立刻送她来了。”
“乡主,你可是咱们东平县姑娘们的大恩人,自打宫里开始在咱们县里选绣娘,如今那些不喜欢闺女的人家都开始稀罕闺女了呢。”
“是啊,你说这个我可知道,我们隔壁那家人前几年生了姑娘都莫名其妙的没了,怕不是就想生个儿子,可今年你猜怎么着,那夫妻俩竟然养活了个姑娘。”
......
崔清漪从未想过自己这辈子还能听到这么多的奉承话,这若是心性差一点还不得飘了,事实上崔清漪自己此刻便有些飘飘然。
但很快钱夫人委屈着一张脸凑过来 ,崔清漪心里的这点飘飘然立刻没了踪影。
“乡主,您是最有慈悲心肠的,之前确实是我鬼迷心窍才做了那样的事,但您也体谅体谅我为人母的心情。
您就发发慈悲,让我闺女入学吧,要不我给您跪下了还不成吗?”
话音未落,钱夫人己经噗通一声跪倒在崔清漪脚边,要不是旺财横在前头,她恨不得首接伸手去抱崔清漪的大腿。
靠在钱夫人身边的姑娘也被拽着跪了下来,但那姑娘和她娘不同,一脸倔强加憎恨的看向崔清漪。
崔清漪不理会钱夫人,她好歹是这个封建时代最高掌权者亲封的乡主,她自己不主动耍乡主的威风,但钱夫人想跪她便受的起。
崔清漪叹了口气,目光转向围观的众人,“诸位可是觉得不让钱夫人的女儿入学这件事是我们做的太过了?”
这让她们怎么说,众人纷纷回避崔清漪的视线,但崔清漪依然从众人的行为里看到了她们的态度。
人总是会习惯性同情弱者,那句未知全貌不予置评很有道理,但人性的弱点千百年来都是如此。
就像当下,钱夫人在众人眼中不就是一个为了女儿豁出去了的慈母形象,反观她和蒟蒻就是得势不饶人的恶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