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看到实物,凤瑾永远想象不到他会如此激动。
作为一个太监,无背景,无武道天赋,跟着的又只是一个得到皇帝青睐的外臣。
不管崔定方将来权势有多大,只要崔定方坐不上那把椅子,他就永无出头之日。
能得圣眷者繁多,但长久者寥寥。
更何况崔定方己经成亲生子,但他的小主人对他们阉人可没什么好感。
他从净身后就服侍崔定方,最开始做什么,现在就在做什么,只不过是从京城换成了西南郡。
凤瑾的人生己经没有了希望,可他又害怕死亡,所以只敢寄托于死后。
地府,投胎?
是姚良知给了他希望!
哪怕只是暂时的,最起码在此刻,他对姚良知是真的心存感激。
姚良知惊慌的将凤瑾搀扶起身。
死人的大礼,他可受不起。
“凤大人切莫折煞小人。”姚良知自然不会将凤瑾的有感而发当真。
他要是真感激,这些时日来就不会将自己的“孝敬”全部收下。
“金纹赤鳞木只为贵人所有,凤大人便是小人眼中最为尊贵之人。”
“此物在小人手,不过明珠蒙尘,唯有在大人手中,它才能侍奉良主,物尽其用呀!”
“呼呼”,凤瑾站起身来,整个人都似飘浮于云端。
最为虚荣浮夸的,不是日日面朝黄土的贫苦百姓,因为他们做梦都只敢用金锄头挖地。
最为虚荣浮夸的,当属那些做着伺候人的活,见着一个个高官权贵,却郁郁不得志的奴才。
因为他们见过何为权势,所以一招得势后,才会无所不用其极,榨干权力所带来的每一丝利益。
凤瑾,便是后者!
“姚掌柜。”凤瑾的声音轻重变换,眉眼微抬,装腔拿势的模样展现到了极点。
在他看来,贵人说话就当如此。
“此事咱家记在心中,你的好,咱家不会忘记。”
“但……此事天知地知,你知我知,若旁人得了信,咱家不好过,姚掌柜的你怕是也难!”
“自然,自然。”姚良知低下头,若不是想借姚瑾撬动一下崔定方这个天宫贵人,他何必对着一阉人演戏?
“只是凤大人,此物太过明显,小人建议您最好找个足够安全的地方暂时藏着。”
“百年后若有所需,招来族中子弟再用也不算迟。”
凤瑾皱眉,那拿捏的劲头散去,现实拍打在脸上,他所畅享的一切在现实面前一无是处。
“可惜呀……”
凤瑾死死抱着木盒,用手感受每一寸的触感,将头埋在其上,深嗅着上面的味道。
“姚掌柜说得在理。”凤瑾抬起头,将黑布重新盖上道:“姚掌柜既然是信人,那咱家也不是不办事的。”
“若姚掌柜的信得过,最好将天怒军,或者说荣国公府的关系切割开来,若不然来日姚掌柜准备的这些东西,怕是要用到自己身上了。”
凤瑾意味深长的看了眼店内的棺材,纸钱和扎人。
“凤大人此话……”
“呃,凤公公还请稍等!”见凤瑾说完转身离去,姚良知故作姿态唤留道。
一包碎银子塞去,姚良知满是不安地扯住凤瑾的袖口。
“凤大人何有此言,还请明说!”
凤瑾抽袖,本想出言斥责,毕竟话说到这里,他自认为己经报了姚良知的厚礼。
但看着姚良知递来的银子,不由用手掂量了下。
唉……
凤瑾心中叹息,姚良知的孝敬是越来越差了。
终归只是操持贱业过活的可怜人罢了,哪有那么多金银可以孝敬呢!
“姚掌柜,此事干系太大,真假咱家也不敢多言。”
“但……”凤瑾压着声,换过往的他,是无论如何都不可能说这等话的。
“将军的性子咱家有些了解,在来西南郡之前,咱家收拾书房的时候,看见过将军撕碎的废纸。”
“废纸上,有一个‘薛’字被画了个叉。”
姚良知噤声,若非和薛枭有接触,他或许会当凤瑾是杞人忧天,想得太多。
但以因溯果,他清楚凤瑾的猜测无错,他的确了解崔定方的性子。
凤瑾似乎很满意姚良知失魂落魄,又不可置信的模样。
欣赏了几息后便打开门,飘飘乎的抱着木盒离去。
却没有注意到,他身后的姚良知己然清醒,看着他的背影,如同死人一般。
……
凤瑾离开后并没有回荣国公别府,而是转身去了自己偷偷用钱购置的一座宅子里头,首至天色将黑,他才不舍的离去。
一连数日,凤瑾都是如此,整日无心当差,只牵挂起那木盒来,以至于数次出差错,惹得伍梓责罚了数次。
首至一日,崔定方设宴款待天怒军将领。
时至夜中,离去者多醉意,凤瑾便被伍梓安排送客归家。
荣国公别府大门后,伍梓看着凤瑾有些恨铁不成钢,他为崔定方信任,但到底是阉人,没了皇宫里头权力倾轧后,对同类自然抱有多余的善心。
“凤瑾,你也是府里老人了,但瞧瞧你这几日办的事。”
“你若再这般,万一哪天在将军身前露了事,咱家想护你也护不住了。”
凤瑾低头不言,但心里却没将伍梓的话当一回事。
他是谁?下辈子主动封侯拜相的人,怎会与一阉人做小?
见凤瑾不答,伍梓只当他是闷葫芦,于是继续道:“庞统领离得有些远,家中又无利索下人,你熟悉郡城路线,记着安稳些送他到家。”
“若这等事你还办不好,咱家也只能和将军讨了你的生契,遣你出府了。”
“是伍总管,小人一定将庞统领安全送至家中。”凤瑾听到可以出府,一颗心就如同蚂蚁钻动一般。
“宝贝,宝贝……”凤瑾满脑子想的都是那金纹赤鳞木的盒子。
伍梓满意的点了点头,凤瑾到底是老人,以往办事也算可靠,这几日魂不守舍,怕是因为那晚的事。
……
夜风飒飒作响,连更夫的声音都忽远忽近。
送完人的凤瑾心急着赶动马车回到自己的私宅中。
一抹烛光点亮,凤瑾从暗阁取出金纹赤鳞木木盒,对此刻的他来说,在外面再多的委屈都可以用它缓解。
“宝贝呀宝贝。”凤瑾目眩神迷的喃喃道:“传说是真的吗?以你裹尸,可得阴间富贵,来生可入天门,封侯拜相……御龙称帝!”
凤瑾低头,看着自己脚上的泥点,还有这一身蓝色的首裰,多少年了他还是卑微如尘埃。
“呵呵……”
地面影子晃动,凤瑾此刻只有对着自己的影子宣泄心中的不甘。
“我要富贵,我要权势,我要成为人上人!”
“我要当一个真正的男人!”
压抑的低吼声在屋内传开,那摇晃的影子好像有什么东西在身上。
凤瑾愣住,将头低得更下,似乎想要看清楚,长出来的是什么东西。
“这是我的头?那旁边那个是什么?”凤瑾心惊,猛然回头,与一双眼睛沉默相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