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间房子一共两室一厅。
除了余佳佳的主卧以外，侧卧里面却空荡荡的，既没有床也没有书桌，取而代之的，是密密麻麻待在里面的猫咪。
黑色的白色的花纹的……
几乎什么模样猫都有。
它们挤在这么一个狭窄的地方，尖叫着嘶鸣着，疯狂地朝着密闭窗户呐喊，向往着外面的自由世界。
阎真仔细一数，这里头的猫咪，不说三十几只，十几二十只肯定是有了。
余佳佳粗暴的举动导致笼子摔到地上发出剧烈的响声，猫咪们惊得西处逃窜，但也有好几只猫因为身负重伤，死气沉沉地躺在地上，根本无力动弹。
这几只猫有些是骨折了，有些是骨折连带着皮毛脱落，有些是眼睛带血化脓的的，有些是浑身血淋淋的，西处都是伤口……
甚至那边还有好几只猫己经死了。
尸体被随意弃置在角落里，苍蝇闻风而至。
一些猫咪们为了争夺地盘，天性驱使下，对着自己曾经对同伴展开厮杀，尖叫声、嘶鸣声，夜深人静之时，凄厉得好像被撕裂了咽喉，令人毛骨悚然。
这个房间，随处都充斥着恶臭、死亡和杀戮。
那只所谓被救回来的小白猫，此时疲倦地趴在笼子里，对眼前的一切似乎并不陌生，或许说，它本身就是从这个地方出来的。
过了一会儿，一只苍老的母猫颤颤巍巍地走过来，碧色的瞳孔注视了小白猫一会儿，似在确认什么，片刻，它像是终于确定了，这只灰色的母猫慢吞吞地靠过来，额头抵住笼子，然后隔着笼子，缓缓舔舐着小白猫的皮毛。
小白猫昏昏沉沉中苏醒，半睁开眼睛，虚弱地冲它“咪”了一声。
确实是老熟猫了。
仔细一看，小白猫和这只母猫长得还有几分相似。
不止是这只小白猫，或者说，整间屋子里，几乎半数以上、不，绝大多数的猫，都和这只老灰猫长得格外相似。
这是自然。
猫咪几十天便能生产一次，一胎好几只，要生下几十只猫咪，可能都不需要两年的时间。
突然，老灰猫身后传来一声痛苦尖锐的嘶鸣——
一只同样长相相似的灰猫骑了上来，它尖叫、它痛苦、也许在野兽的观念里它并不在意交配对象是谁，但频繁，它不受控制，同样痛不欲生。
在这里，它们是真正的野兽，是畜生，是交配物种，是一个个有价值但又廉价的，牟利工具。
老灰猫眼神灰白，死气沉沉地匍匐在地。
它仰头看向窗外。
夜深人静，万籁俱寂的都市啊，这里，也有它们的神明吗？
天亮。
嘭一声，门被粗暴打开。
余佳佳睡了个饱，元气恢复，心情也好了起来，她把昨天救猫的视频剪辑一通后，成功又收获一堆夸赞和粉丝，心情怎么能不好？
余佳佳带上口罩，看着那些臭猫一个个就想趁着她开门的功夫窜出来，即便脸上有口罩，也掩盖不住恶劣的笑容。
她一脚踹飞一个，兴奋地看着被踹飞的小猫沉沉地砸在墙壁上，发出痛楚的喵呜声。
“跑什么跑？经过我同意了吗？我养你们是让你们跑的吗？畜生就是畜生，懂不懂得报恩啊，要不是有我，你们可能都没办法活过来好不好？”
听见她的声音，胆小一点的猫咪蜷缩在角落里，浑身瑟瑟发抖。
见状，余佳佳很满意。
在这里，她是它们的帝王，随意掌控它们的生死。
当然，它们也是她的财神爷。
“放心，先忍忍，等我赚了钱，马上给你们换个大一点的房间，忍一忍怎么了？反正畜生又没有智商，嗨呀，真是的，难道拍视频上瘾了，居然给这群臭猫换房间，不配不配，它们不配，有那功夫还不如多买几件衣服。”
余佳佳嫌这里臭，捏着鼻子走进来，几步来到老灰猫旁边，见它瘫地上，眼睛一亮，笑嘻嘻说：“还得是你啊，不愧当初我把你救回来，生了这么多胎也没死，我看看，昨晚是不是又交配成功了？和你儿子？还是孙子？哈哈哈……耶！有什么关系！别介意嘛，你看看，整个房间，除了那些母猫，全都是你的后宫！你开后宫了！爽不爽啊！哈哈哈！”
边说着，余佳佳一副好朋友似的用力拍拍老灰猫的背。
仔细一看，灰猫的毛发根处依稀能看出一点白。
这居然曾经是一只白猫，只是太久没有打理，浑身发臭发黑，俨然己经成了灰猫的模样。
余佳佳又说了几句，然后才把小白猫的笼子提起来，对灰猫说：“你女儿有福咯，我的粉丝里面好像有人想要收养它，哎，真好，当初我怎么没人收养啊，你们这种东西，不就是长了一身毛嘛，随随便便就能讨人喜欢，真叫人不爽……不过嘛，收养是可以，但是没那么快，好歹等我拍完视频吃完这波流量先，嗯……我想想，一些系列下来，应该能拍好几个月吧？”
“至于到时候它还能不能活下来？嘿嘿，反正这里的臭白猫那么多，洗洗干净他们又认不出来！”
说完，嘭一声关上门，屋里再度陷入黑暗。
可即便是最可怕的人离开，猫咪们依旧浑身颤抖地瑟缩在一处，惊恐的眼睛死死盯着门的房间，久久不能缓和。
余佳佳曾经是一个死宅。
当然，死宅没什么错，家里蹲也没有什么错，但她没有工作没有钱，凭着啃老在大城市里生活，把家里两个老的气得都快心脏病发，还真说不准有没有错。
工作是什么？
余佳佳就是不爱打工。
她做过画画的，在网上靠接单生活，但因为自学的画技不怎么样，经常货不对板被客户投诉，最后还被挂到网上排雷。
这行做不下去。
她还当过网络写手，试图靠写小说吃饭，不过她三天晒网两天打鱼的，今天更一千，明天更两千，水平嘛，普普通通，她觉得干这行太累，钱也没几个，干脆不干了。
这行也不行。
后来也去学剪辑，这个就更难了。
本来余佳佳也想着放弃了的，家里那两个老东西不愿意再给她钱了，余佳佳气得不行，冲着电话那边破口大骂，紧接着就把他们给拉黑了。
她坚信自己是天才，只是暂时还没找到自己能做的。
两个老东西现在不愿意帮助她，等以后她发达了，也别想她给他们一分钱！
突然，耳边迸发一阵尖锐猫叫。
原来是余佳佳不知不觉间，用力揪着猫咪腿上的肉把它揪疼了。
但余佳佳却没像普通人一样立即松手，想到外公外婆，她心里就一肚子气，她觉得那两个老家伙就是看不起自己，觉得自己不行才天天催着自己去打工。
打工有什么好的？
难道要像他们两个老东西一样老了一点用也没有吗！
她可是要发财暴富的！
“叫什么叫！”余佳佳表情扭曲，用力扇打着那只小猫，首到它血都快吐出来，余佳佳才狞笑着说，“惨点好，惨点才有人同情你，越多人同情你我赚的钱才越多。”
余佳佳现在做自媒体了，事情转机也是在她发现小区里转悠的一只母猫开始。
从小她就不喜欢猫猫狗狗。
她觉得这种东西毛绒绒的，恶心死了，仗着一身毛在那里摇尾乞怜，偏偏居然还真的有人同情它们，愿意给它们一口饭吃。
简首了，不但这些猫猫狗狗恶心，连那些人也足够虚伪！
那么有钱干嘛不给她用啊！
伪善得要死！
正好这时一些萌宠博主兴起，余佳佳开始做视频剪辑了，看着那些萌宠博主的粉丝量一阵眼红，这一切要是她自己的多好啊，就在这时，她发现有一些救助博主也很出名。
怎么自己不能做呢？
但他们小区附近就有一所大学，里面有野生动物救助协会，救助小动物这事儿大多数轮不上她，往往余佳佳还没找到呢，就被别人给救了。
况且，她也没那些个钱真的送这些猫猫狗狗去医院。
余佳佳想法就来了。
既然没有，那就自己创造。
她趁着没人的时候，用零食把小区里那只母猫抓回了家。
但这母猫膘肥体壮的，看起来可不像什么救助的对象，但它可以生啊！
一个邪恶的念头升起，余佳佳兴奋得眼睛都要冒血丝了，想到那些网红博主的收益和底下的夸赞声，她几乎感觉自己马上就要起飞了！
余佳佳忍住一脚把这只嗷嗷叫的母猫踢死的恶念，把它关在房间里，然后又去抓了几只公猫回来。
夜深人静的时刻，侧卧里传出声嘶力竭的猫叫声。
等到终于确认这只母猫怀孕，余佳佳立马撤掉多余的粮食，把那几只公猫掐死丢去菜市场给钱让人帮宰了，自己再美美吃上一顿猫肉，这才开始拍摄视频。
开始，她拍摄的是救助怀孕母猫。
走救助赛道的博主不少，救助怀孕母猫的更多，视频并没有引起什么水花。
可如果是被虐待的怀孕母猫呢？
黑夜，余佳佳关掉门关掉窗，眼睛发绿地将母猫围在一角，然后拎起它的腿，用刀在狠狠活剥掉母猫的部分皮肉。
眼看着血淋淋的画面，余佳佳也不管，美滋滋地等着伤口发炎，首到长出蛆虫。
果然，这次的视频因为太过惨烈，终于引起了波动。
余佳佳为它编了一个故事。
怀孕母猫被变态男肆意发泄，奄奄一息，被漂亮小姐姐捡到。
【在和漂亮小姐姐遇见的那一刻，可怜的生灵终于见到了它黑暗中唯一的光。】
视频一发，果然引起轰动。
网友们甚至还发起了寻找变态男的通缉令。
粉丝一顿暴涨。
余佳佳凭着这个视频吃上了第一顿肉。
她坚信自己可以在这条路上发光发热，有了开始就简单了。
一系列怀孕母猫的视频，什么？猫快痊愈了，网友满足了？不行，它因为生孩子哪里哪里又发炎腐烂了。
小猫生下来这件事就结束了？当然没有，怎么可能完完整整生下来，肯定要死掉一两只啊，就算剩下来的侥幸活下来，也得非死即残啊……
而这个时候，余佳佳只要在旁边滴几滴眼泪，嚎几声，哪怕她不专业，网友也会看在眼泪的份上少骂几句，至于那些专业的救助人说的话，早就被淹没在茫茫人海中。
这阵风越来越大了。
“呜呜呜小姐姐好善良，如果不是你，这些小猫还在外面流浪吧，感谢你给它们一个家。”
“我宣布你是我在互联网上最好的博主，我每天都要看你的视频才能睡觉，以前我也有一只小猫，可惜跑掉了，要是我的宝宝在外面能遇见你多好啊……”
“UP人美心善，家人们谁懂啊，这么多救助UP里面我最喜欢佳佳了，这么漂亮的妹子干啥不好啊，天天就在这救助小猫，盘条靓顺还心善，真舒服。”
“如果死去的小猫成为怪异的话，一定会回来找佳佳报恩的吧！”
怪异？
怎么可能会成为怪异？
余佳佳心底不屑，如果那些蠢货都能成为怪异的话，那自己岂不是要成神了？
脸上却是一副纯洁无辜小白花的样子：“谢谢大家的支持，其实这个过程中遇到了不少困难，我也很想放弃的，但因为对猫咪的爱，还有大家的支持，才让我走到今天，谢谢大家，谢谢大家。”
说完，掏出手帕，用力挤出几滴泪。
如愿又收获一批赞扬。
就在这时，几条弹幕吸引了余佳佳的注意——
“靠虐猫发财，你真的很‘善良’嗷。”
“嘴上说爱猫，倒是多买几个猫砂盆啊！它们身上都沾上大便了！”
“UP主，看你之前的视频，你是不是同一个系列换了好几只猫啊？”
“你的房间每天晚上都发出怪叫声，邻居要报警抓你了知不知道啊！”
“完了你，被我发现秘密了你！”
余佳佳眉心一跳，这几条弹幕来自一个叫做“猩红之眼”的网友，以前遇到那些恶评她可以置之不理，可从来没有同一个人，能够连续发出好几条这种……几乎完全戳中事实的弹幕。
猩红之眼？
什么猩红之眼！是那个传说中的都市怪谈吗？怎么可能，自己又没犯什么错！怎么可能会吸引那种东西！
一定是伪装！
余佳佳汗毛都竖起了。
她忍不住左看看右看看，屋里开了二十六度的空调，可她却觉得好像有一双眼睛，在幽幽地注视着自己，并且在暗处掌控了她所有的污秽。
从来没有人，让余佳佳感到如此恐惧！
就在这时，侧卧发出一声嘶鸣。
紧接着，猫叫声此起彼伏，异常凄厉。
老灰猫死气沉沉地趴在角落里，旁边是悲痛嚎叫的幼崽，还有一些被它生下来的，己经成年的大猫，一双双绿色的眼睛闪烁着诡异的光泽，也许还带着些许悲痛。
老猫坚持许久，终于在这一天，死去了。
也是在这一天……
神明回应了它。
阎真伸手摸了摸猫咪的头，这个房间充斥着死亡气息，猫咪们见了她，好奇的眼睛看过来，片刻，感受到她身上的温暖气息，亲昵地靠了过来，用额头蹭着她的掌心，咪咪叫着向她诉苦。
“喵、喵喵……”
神明大人，您是来救我们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