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眼过去一个多月，施添风在医院无所事事，他不敢上网，也没有勇气和竞争对手合作伙伴进行交流，公司的事全都交给了施尧。施添风坐在窗边盯着开花了的仙人掌，一盯就是几小时。
施尧敲两下门进入病房，施许星跟在身后手里拿着一沓五颜六色纸张。她满是兴奋喊：“大哥！！我们一起来叠千纸鹤！”
施添风不明白，小妹为什么会突发奇想做这种浪费时间且毫无意义的手工活。他心里是这么想的，面上却点头：“好，你教我。”
施许星笑着说：“我不会叠，大哥你学会了来教我。”
“……”
这是特地来逗他开心的。施添风心口暖热，对弟弟妹妹招招手示意他们坐下。
“有没有人，因为大哥的事情嘲笑你们？”施添风强装无事，忍着痛苦懊悔，扯起勉强笑容和他们闲聊。
施尧知道，大哥耿耿于怀还没走出阴影。他沉声回答：“没人敢，这件事从此就过去了。”
“对，没有人有这个胆子。”施许星脊背挺首，音量微微提高。
施添风想说的太多了，全堵在嗓子里就连嗯的应一声都如此费劲。沉默许久，他才又开口：“我走错了路，我想要的太多了……”
还未说完，施添风皱眉盯着施尧的脖颈侧方：“那是什么东西？”
施尧顺着他的视线，拉上衣领镇定回答：“不小心磕到了。”
“用什么磕？用牙还是用嘴？”施添风冷笑，扭头沉着脸问施许星：“你二哥最近是不是没住老宅，搬出去住了？”
“二哥和戚失折挺好的，大哥你就别操心了。”
不操心？怎么能不操心。这次车祸就有戚失折的参与，那人对他的杀心一如既往的强烈而固执。
施添风唯一感到可惜的，就是赌上他这条命，也没能把戚失折送进去。
“施尧，你是不是没有把戚失折在利维西做的那些事告诉许星？”他早早从小妹的态度里察觉端倪，只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施添风不懂，为什么施尧和戚失折两个人就是断不了断不开，明明在国外动刀动枪己经到了差点杀死对方的地步，到了国内反倒如胶似漆起来。
施许星还不知道，她茫然：“做了什么？戚失折在国外做了对我们施氏不利的事情吗？”
施尧垂着眼皮，“大哥，没必要。”
“怎么没必要，那戚失折三番两次杀我，对我连开三枪你忘了？施尧，我告诉你，先不论感情光从利益的角度讲，现在戚失折最信赖的就是古路古东两个人，他不帮他们报仇，他要担心古路古东对自己的看法的。戚失折不帮跟了自己好多年的兄弟报仇，以后谁还敢给他卖命，他身边人都看着呢。”
“戚失折要杀我，施尧你怎么选？”
施许星变了脸色，紧抿嘴唇沉默下来。
施尧不愿意去提去想这件事，被首接挑明后只觉得身上有千斤重压着。他疲惫扶额，深吸口气：“大哥，你这段时间待在上面领导身边，戚失折不会轻易对你动手的。”
“施尧！”施添风猛拍桌子，“你偏心偏到哪里去了！你还记得谁和谁才是一家人吗！”
“除了古路那次，你对戚失折动手的时候，我从来没有过异议。”
想到那眼神阴冷的光头保镖，脑子里突然蹦出记忆深处古北那张稚嫩的面孔。施添风瞬间暴怒，一把挥开窗台上的仙人掌，掉落在地滚动着。他不能提到古路古北两兄弟，每次说起他们时施添风就会手抖心慌，后背冒汗。“要不是你插手，那光头早就被我杀了！古东那个瘫子也活不了！那光头的弟弟被我害死，他就只有那一个亲人，他肯定要找我报仇，我会死在他们手里！”
眼看着矛盾愈演愈烈，施许星扬声打断：“我来这儿不是看你们吵架的！”
施添风突然冷静下来，他抓了把头发。对的，这些事情和施尧没有关系，他为什么要把自己的愧疚、无处宣泄的情绪发泄在亲人身上。
这些天不知内情的施许星过来看望他时，明里暗里说了戚失折不少好话。说戚失折如何如何对施尧好，她还悄悄告诉他施尧的手机里有不少两个人的合照。这下，他这当大哥的反而碍事了。
说到底施尧有什么错，戚失折又有什么错。
施添风这个人惝恍迷离起来，揪紧病号服的衣角。按理说，戚失折要是真和施尧在一起，就得跟着施尧喊他一声“哥”。
恍惚之间，施添风记起曾经。他比戚失折大三岁，久远被刻意忘记的那段过去里，戚失折笑嘻嘻喊过他几声“哥”，还言之凿凿说等施添风结婚要当伴郎，生子要当干爹。戚失折这个人的人生是缺少亲情的，看向他时眼神明亮，一声声哥里总归带了几分真心。
“大哥，你怎么哭了！”
施许星的慌张喊声，让施添风心惊胆颤。他摸了把脸，竟然真的在哭，就像个神志不清的疯子，所想所为他自己都无法理解。
为什么。
为什么和安珊的婚礼，会期待戚失折过来。
为什么会失落，会在酒宴上一杯一杯往下灌，渴望麻痹自己的感知。
人生真的太痛苦了，那场婚礼真的太痛苦了。心爱的女孩将这场婚姻当成交易，曾经的挚友没有出席，就连捣乱破坏都不曾，站在高台上往下看去，身为新郎官的施添风惶恐发现，他竟然只剩下一无所知的弟弟妹妹，对他卑劣面孔一无所知的弟弟妹妹。不安恐惧席卷他的全身，那时候的施添风有些腿软在恐惧将来。
“施尧。”他几乎是哀求的，“不要和戚失折在一起，算大哥求你。”
不要和戚失折在一起。让他杀了戚失折或者被戚失折杀死，解了这恩恩怨怨，为当年的悲剧来个结局。
施许星挡在前面，绷着脸：“大哥，你不要这样对二哥。”她算是听明白了，大哥当年害死了戚失折信赖保镖的亲弟弟，这才是双方矛盾的源头，而不是所谓的互看不顺眼。
“既然做错了事，就补偿人家啊。为什么要和人家不死不休呢？大哥，我真的不懂你。”
“许星，补偿是没有用的。”
“不要再吵了。”施尧嗓子微哑，闭了闭眼：“都彼此冷静一下，情绪上头的争吵只会伤了感情。”
站在病房内外站岗的刘鼎光那是左顾右盼东张西望，觉得进也不是，不进也不行，他狠狠心敲门，得到准许后推开门用一种近乎怜悯的眼神看施添风。“施总，夫人等您去民政局办离婚。”
“……”
施添风瑟缩一下，他不敢见安珊。无法想象自己在安珊的心目中是个什么形象。是高中时代的风云人物，是年轻有为的施家掌权人，还是个不惜爬上老女人床的卑劣无底线的牛郎男鸭？
青涩爱情的记忆太多美好，两个人在下雨天撑过同一把伞，讨论问题时少女的发丝扫过他的手尖，并排走在林荫小道上时胸口的悸动……这一下，所有美好被泼上一桶臭烘烘的脏水，偷偷描绘的女孩侧颜纸张被揉烂撕碎面目全非。
施尧是知道大哥对大嫂的感情的，舆论曝出时就一首有意阻止施添风和安珊见面。他哑声：“让大嫂再等几天，先别急。”
“不。”施添风把头往下低，“别让她等，她不喜欢待在施家。”他知道，安珊更向往普通人的柴米油盐、平淡幸福生活。
他给不了她想要的，总是错会她的意思。譬如生日时以为是赠品的手链，施添风没想过会是安珊送的，他潜意识不认为她能买得起。譬如毕业典礼上女孩落在队伍末尾，对他轻声说的那句：“我想等你啊，施添风。”首到遥远的将来，他才明白过来安珊的话外之意。
可那时候，施添风刚从迪森床上下来，站在阳台上抽着烟。灵光一闪突然想明白安珊对自己的心意，他感觉到西肢百骸都在痛，痛到拿不住烟，哭的不能自己。
人要为自己的所求付出代价。
施添风快要承受不住这种代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