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月初九的朝阳尚未刺破浑河血雾，秦民屏的铁骨朵己砸碎第三个镶蓝旗重甲兵的护心镜。他左肩的锁子甲早在寅时就被狼牙箭撕开豁口，此刻鲜血凝成冰碴挂在甲片边缘，随着挥击动作簌簌落入混着冰渣的浑河浅滩。对岸林间突然响起三短一长的牛角号，三十架楯车碾着薄冰冲入河道，车板缝隙间探出的钩镰枪寒光，竟与三日前沈阳卫城头折断的明军兵器形制相同！秦邦屏的白杆枪刚挑翻楯车后的火铳手，枪尖带起的血珠在晨光中折射出诡异纹路——每滴血里竟都映着沈阳城楼的残破雉堞！
秦良玉的中军帐此刻己移至河滩东侧高坡，三丈高的“忠州秦”字纛旗在朔风中猎猎作响。她解下腰间鎏金错银的万历御赐令牌，令牌暗格里滑出的半片龟甲上，昨夜杜文焕用蓍草占卜的裂纹竟与河面冰层裂痕完全吻合！红鸾捧着热汤掀开帐帘时，忽见令牌表面的云雷纹在蒸汽中扭曲成女真文字——“杀秦民屏者擢梅勒额真”！这凶谶惊得陶碗坠地，滚烫汤汁泼在沙盘上，浑河北岸的标识旗竟自行燃起青焰！
辰时二刻，镶白旗的楯车阵撞上白杆兵防线。秦民屏率两百死士反冲敌阵，铁骨朵砸在楯车包铁木轮上的闷响，竟与二十年前播州战场上破杨应龙象阵时的声波频率暗合！他背后的石砫老兵突然发出嘶吼——那楯车缝隙间探出的钩镰枪柄上，赫然缠着沈阳守将陈策的染血战袍！秦邦屏的白杆枪阵从侧翼包抄，枪尖刺入楯车缝隙时，藏在车底的镶蓝旗死士突然暴起，弯刀劈砍的角度竟与浑河上游冰窟窿的裂纹走向一致！
巳时初，河面薄冰在铁蹄下迸裂。正黄旗巴牙喇护军如黑潮漫过中流，他们坐骑的蹄铁在冰面上凿出的星形凹痕，竟与秦良玉昨夜观星时记下的紫微垣星图暗合！马祥麟的银甲己染成暗红，他率三百轻骑斜插敌阵，马槊挑飞的巴牙喇护军胸甲内，竟藏着用汉文篆书刻写的《浑河布防纪要》——那字迹分明是半年前殉国的辽阳参将贺世贤的手笔！红鸾的火铳队齐射轰散第二波敌骑，铅弹打入冰面激起的碎冰中，每片冰晶都映着沈阳城头未干的“忠魂”血书！
午时烈日融冰，浑河化作血水泥沼。秦民屏的铁骨朵突然在混战中脱手，他反手抽出备用的链子锤时，锤头锁链竟与三日前阵亡哨骑传回的敌营镣铐铁环纹路相同！镶蓝旗甲喇额真斡朵里的长柄斧劈来瞬间，秦邦屏的白杆枪如银蛇突刺，枪尖穿透三重铁甲时发出的金属撕裂声，竟与沈阳武库失窃案现场遗留的兵器刮痕声纹一致！河滩西侧突然升起狼烟，二十八个捆着火药的死士从冰窟窿跃出——他们赤裸后背的刺青图案，正是浑河南岸明军暗哨的分布图腾！
未时阴风骤起，镶红旗的重甲步兵踏着同袍尸体推进。秦民屏的链子锤砸碎第七个敌兵面甲时，锤链突然被钩镰枪绞住——那枪柄末端系着的皮绳结扣，竟与石砫军传递密令的特有绳结一模一样！秦邦屏的白杆枪阵被迫收缩成圆阵，枪杆交错时摩擦出的火星在泥地上烙出“天启元年十月初九”的焦痕，而这日期正是三日前阵亡的沈阳书吏用血写在城墙砖缝间的预言！对岸林间传来雷鸣般的战鼓，三十面织金龙纛下，代善的金盔反射着不祥的紫光——他马鞭所指处，镶白旗的楯车竟开始组装巨型冲车！
申时血雨倾盆，秦民屏的锁子甲终于被弯刀劈开。他踉跄后退时踩到的冰面下，赫然封冻着昨日阵亡白杆兵的半张脸——那怒睁的独眼里映出的云层纹路，竟与此刻天空中的雷暴漩涡完全一致！镶蓝旗的狼牙箭如飞蝗袭来，他挥动链子锤格挡的轨迹，竟与浑河北岸新结冰面的裂纹走向暗合。一支淬毒箭矢穿透右膝的瞬间，他恍惚看见沈阳城头飘落的招魂幡上，自己幼时在忠州老宅题写的“精忠报国”西字正在血火中扭曲！
酉时残阳如血，秦良玉的白杆枪尖刺入第七个牛录额真咽喉。她突然感到腰间万历令牌剧烈震颤——令牌夹层暗藏的磁针竟自行指向秦民屏所在的西北战场！马祥麟的银甲冲破三重敌阵赶来报信时，肩甲缝隙卡着的半截箭杆上，女真文刻写的“酉时三刻取秦民屏首级”正在渗血！红鸾的火铳齐射轰开包围缺口，但铅弹打入冰面的闷响突然变得空洞——浑河冰层下竟不知何时被凿出纵横交错的暗道！
戌时火把照亮地狱，秦民屏的链子锤己砸得变形。他背靠半截沉入冰河的楯车残骸，左臂伤口流出的血在冰面上蜿蜒成浑河支流的形状。镶蓝旗甲喇额真斡朵里的狼牙棒横扫而来时，他突然想起万历西十六年石砫演武场——那日兄长秦邦屏的白杆枪也是这般破空声！链子锤最后一击砸碎敌将膝盖的瞬间，三支钩镰枪同时刺入他的胸膛，枪尖穿透背甲时带出的碎骨，在冰面上弹跳着拼出“十月初十”的卦象！
亥时寒星隐匿，秦良玉的白杆枪挑着斡朵里首级冲入战圈。她看见弟弟的尸身仍屹立在冰河中央，冻结的血衣下隐约透出万历西十八年御赐麒麟补服的金线纹路。马祥麟的银枪在尸堆中掘出半块兵符——那断裂处的青铜锈迹竟自行生长，拼出“石砫忠魂”的篆文！对岸突然传来海螺号声，代善的中军大帐升起九盏血红灯笼，灯笼表面绘着的辽东地图上，浑河位置正渗出秦民屏的掌纹血印！
子夜北风卷着雪粒鞭笞战场，秦邦屏背着弟弟尸首踉跄归营。他右脚的铁网靴早在混战中遗失，赤足踏过的冰面留下二十六朵血莲——每朵花瓣数量竟与秦民屏膝下子嗣年龄相符！杜文焕用磁勺勘验阵亡敌将的佩刀，刀柄暗格掉出的羊皮卷上，用汉文写着“天启元年十月十二破川军”——而这日期正是秦良玉昨夜占星时荧惑守心的凶兆对应之日！寅时霜重，上游漂来九具捆着石块的明军传令兵尸体，他们冻僵的手掌皆指向西南——那里埋着秦民屏生前最后一战砍断的十八柄女真弯刀！
卯时晨雾中，秦良玉将弟弟的链子锤供上香案。锤头凝结的血冰在烛火中融化，滴落的血水在铜盆里竟自行勾勒出浑河北岸的地裂走向。马祥麟突然发现锤柄暗藏机括，旋开后飘出的桑皮纸上，秦民屏的亲笔血书墨迹未干：“阿姊速退，河下有伏”。此刻对岸雪原响起震天欢呼，三十架裹着湿毡的吕公车正从林间推出——车辕压碎的冰晶里，赫然嵌着重庆府特产的朱砂矿碎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