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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鸣玉溪畔惊鸿影

万历二十年的初春,忠州鸣玉溪畔的桃花开得泼辣,粉白花瓣顺着溪水打旋儿,撞在青石上碎成星星点点的胭脂。十七岁的秦良玉勒住枣红马,鹿皮靴子勾着马镫向上一翻,绣着缠枝莲的箭袖在半空划出利落的弧线。溪边三个青衫少年正举着角弓比划,最年长的那个忽然回头,箭尖上挑着的野雉扑棱着金绿尾羽,映得他眉间朱砂痣鲜红欲滴。

“三哥好箭法!”秦良玉扬鞭甩开垂到眼前的碎发,马鞭梢头缀着的银铃铛叮叮当响成串,“可敢与我比试回马箭?”她话音未落,林子里突然炸开声嘶力竭的哭喊,惊飞了溪边饮水的白鹭。马蹄踏碎满地落花,秦良玉冲进桃林时,正看见个穿靛蓝短打的税吏揪着苗女发髻往树上撞,银项圈上的铃铛碎在青石板上,溅起几点火星。

“花石纲的税银也敢拖欠?”税吏的皂靴碾着苗女采药的竹篓,篾条断裂声混着苗语哭求,“你爹上月采的辰砂呢?莫不是私藏了朱砂矿......”话没说完,破空声擦着他耳畔掠过,税吏踉跄着后退,官帽被铁箭钉在桃树上,帽檐插着三支白翎箭还在簌簌颤动。

苗女阿蛮蜷在满地药草里抬头,正撞见马背上的少女收弓。晨雾漫过秦良玉石青色的箭衣,衬得她腰间玉带莹莹生光,那箭囊上绣的却不是寻常花草,而是副完整的《平苗图》——这是忠州秦氏独有的标记,祖上跟着马伏波南征的军户世家。税吏摸着渗血的耳垂正要发作,林外忽然传来马蹄声,二十几个戴范阳笠的衙役举着火把围上来,领头那个面白无须的文官勒住缰绳,腰间蹀躞带上挂的鎏金银鱼符晃得人眼花。

“曹主簿来得正好!”税吏指着树上的官帽跳脚,“这丫头抗税伤人......”话音戛然而止,他后颈突然贴上冷硬的铁器——秦良玉不知何时绕到背后,马刀出鞘三寸压着他咽喉:“万历八年皇上就罢采花石纲,你们倒敢在忠州地界强征?”她手腕微转,刀刃映出曹皋阴晴不定的脸。这矿税太监的干儿子最会钻营,去年才在重庆府吃了挂落,如今竟把手伸到忠州来了。

曹皋的拇指着马鞭上的翡翠扳指,忽然笑出一口白牙:“秦小姐误会了,这是给宫里采办丹砂的皇差。”他抬手亮出盖着户部大印的文书,眼睛却盯着秦良玉腰间玉佩,“听说令尊上个月在巫山得了块鸡血石?若是肯割爱......”话没说完,林外又传来马蹄声,秦葵带着家丁策马而来,老将军虽己须发花白,玄色披风下的锁子甲仍铮铮作响。

“我秦家儿郎的箭,从来只射豺狼。”秦葵甩鞍下马,战靴踏碎块带血的朱砂石。他身后三个儿子齐齐搭箭,弓弦绷紧的吱呀声惊得曹皋坐骑连连后退。老将军弯腰扶起阿蛮,瞥见她手腕上渗血的银镯,突然用苗语说了句什么。苗女浑身一震,沾着泥的手慌忙捂住嘴,指缝里漏出半句变了调的哭腔——那是石砫土司的秘语,三十年前马伏波后人平定九丝城时,秦葵救过她父亲的命。

日头爬过鸣玉溪时,曹皋的马队己经退到三里外。秦良玉蹲在溪边给阿蛮包扎伤口,苗女忽然抓住她手腕,从染血的衣襟里掏出个银香囊。簧片弹开的刹那,几十根淬毒的牛毛针钉进树皮,针尖泛着的幽蓝看得人头皮发麻。“这是阿爹留给我的。”阿蛮用生硬的官话说,手指拂过银球上镂空的蝴蝶纹,“小姐今日救命之恩,阿蛮拿命还。”

溪水对岸的竹林忽然晃动,秦良玉猛地转身搭箭,却见只松鼠抱着松塔窜上树梢。她不知道,此刻五里外的山道上,曹皋正用帕子擦着颈后的冷汗。税吏捧着碎成两半的朱砂石谄笑:“大人何必跟个丫头置气?等马千乘来忠州比武招亲......”曹皋突然扬鞭抽在他脸上,血珠子溅在道旁野花上:“蠢货!没看见那苗女身上的银饰?那是石砫土司工匠的手艺!”他扯着缰绳望向忠州城方向,暮色里的秦府飞檐挑起半弯新月,像张拉满的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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