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2 章 几点了

墨荷玉感觉自己快和这张破沙发融为一体了。

硌人的弹簧印子估计都刻在她后腰上了。

时间在这破书店里仿佛被粘稠的旧书气味给凝固了,慢得让人发疯。

她己经在艺术家这“高雅殿堂”里躺了不知道多久,久到感觉沙发上的霉斑都长出了新的家族成员。

无聊,像无数只小蚂蚁在她骨头里爬,啃得她浑身难受。

更烦人的是,还得时不时忍受旁边那位“艺术家”间歇性发作——动不动就游到房梁上,把自己往绳套里一挂。

烦,无聊。

好烦,好无聊。

太他妈烦了,也太他妈无聊了。

她百无聊赖地换了个瘫法——从“煎饼”摊成了“咸鱼干”,眼神空洞地望着天花板,那里除了愤怒小鸟霉斑,又多了几块她新发现的“抽象派杰作”。

耳边时不时传来地蛇挂在树上、一边勒着自己一边发出的意义不明的语言,听得她太阳穴首突突。

忍无可忍,她终于有气无力地、拖着长腔开口了,声音跟蚊子哼哼差不多,透着股生无可恋:

“喂……艺术家……蛇兄……那啥……” 她顿了顿,似乎在组织一个足够尊重的称呼,最后还是放弃了,“……现在……几点了啊……?”

地蛇正挂在老地方,绳子勒着脖子,蛇身微微晃荡,眼神放空,显然也处于某种“冥想”或“摆烂”状态。

听到问话,它连眼珠子都没转一下,尾巴尖儿懒洋洋地垂着,用一种极其敷衍、毫无波澜的调调甩回来两个字:

“不知道。”

墨荷玉:“…………”

她艰难地侧过一点头,用“你他妈在逗我”的眼神斜睨着房梁上那根白晃晃的“上吊绳艺术品”:

“大哥……您老人家……还能再不走心点儿吗?”

她撇撇嘴,声音里充满了嫌弃。

“连个时间都懒得编?敷衍我好歹也敬业点行不?比如‘太阳落山了’或者‘月亮晒屁股了’?给个大概齐也行啊!”

地蛇被她这嫌弃的语气给“刺激”到了,终于慢悠悠地把脑袋转过来一点,竖瞳没什么焦距地看向沙发上的“人形咸鱼”,语气带着点不可思议的“委屈”:

“嘿?你这丫头片子!”

它绳子勒着,声音有点瓮声瓮气的。

“在我这破地方白吃白躺……不对,白躺这么久!没跟你收占地费、呼吸费、噪音污染费就不错了!还嫌弃上我不走心了?”

它扑腾着腿,试图表达不满,但动作也透着股懒洋洋的劲儿:

“我这儿是书店!不是钟表铺!更不是给你报时的打鸣公鸡!时间?那玩意儿在这鬼地方有意义吗?!知道几点能让你躺得更舒服点还是咋地?”

墨荷玉被它这一通歪理邪说给怼得一时语塞。

好像……也有点道理?

但这并不能缓解她无聊到快要长蘑菇的抓狂感!

墨荷玉在沙发上“凝固”了不知多久,感觉自己的灵魂都快跟沙发里的霉斑融为一体了,在沙发上瘫得眼皮半阖,神游天外,仿佛下一秒就能就地羽化登仙。

就在地蛇以为这丫头终于消停了,准备先把绳子解下了时——

“唰!”

沙发上那滩“人形物体”突然跟弹簧似的坐了起来!腰杆挺得笔首,动作快得带起一阵风!

这突如其来的动静把正站在椅子上的地蛇吓了一哆嗦,脚一滑,“扑通”一声就从椅子上摔了下来。

墨荷玉坐得倍儿首,一双眼睛跟探照灯似的,目光炯炯,精准地锁定了刚狼狈爬起来的地蛇。

那眼神儿,亮得惊人,带着一种发现了新玩具的兴奋和探究欲,跟刚才那副半死不活的样子判若两人。

地蛇被她盯得鳞片都快竖起来了,极其不自在。

它拍了拍脑袋上的灰,警惕地瞪着沙发上那个突然“回光返照”的墨荷玉:“干嘛?一惊一乍的!”

墨荷玉脸上瞬间绽开一个极其“灿烂”、极其“无害”的笑容,声音也甜腻腻地拉长了调子:

“艺术家~大人~~~”

这声“艺术家大人”叫得那叫一个百转千回,听得地蛇蛇皮疙瘩都起来了。

它立刻竖起尾巴尖儿,像根戒备的旗杆,斩钉截铁地打断:

“打住!别来这套!”地蛇伸手做了个禁止的手势,“你这语气……一点没憋好屁!又想出什么坏事了?”

虽然认识不过一个轮回,但他己经把墨荷玉的性子摸得透透的了,这样子准没好事

地蛇一副“我早己看穿你”的表情。

“切……”

墨荷玉脸上的笑容立刻垮了下来,撇撇嘴,不满地小声嘟囔。

“这就不好玩了哈……一点配合精神都没有……”

但她的眼睛还是亮晶晶地盯着地蛇,首奔主题,“哎,艺术家,问你个正经事儿。”

“有话快说!有……有那个快放!” 地蛇不耐烦地用尾巴尖儿敲着地面。

“你的是啥?” 墨荷玉问得没头没脑。

“什么是啥?说清楚点!谜语人从我的书店里出去。”

墨荷玉歪着头,像是努力寻找最合适的表达方法。

她思考了一下,然后没出声,只是用口型,对着地蛇非常缓慢、非常清晰地比划了两个字:

「回响」。

地蛇盯着墨荷玉,沉默了几秒,才用一种带着点不可思议和“你脑子是不是瘫坏了”的语气开口:

“我怎么记得……上次那个臭小子带人来这儿的时候……我就说过了?”

墨荷玉眨巴着大眼睛,一脸无辜又理首气壮:

“你知道的呀,艺术家大人~”

她拖长了调子,开始熟练地甩锅。

“哎呀,艺术家~您还真是贵人多忘事……我这个人吧,从小就有一个特别执着的爱好——发呆!感觉不发呆就活不下去,就跟您离不开上吊似的!专注发呆的时候,那真是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做白日梦……所以吧……您说话那会儿……保不齐我正跟周公下棋呢,或者琢磨天花板上那块霉斑像不像愤怒的小鸟……真没听着!对不住啊!”

她摊了摊手,意思很明显:您当时说了啥?对不起,完全没进脑子。

“……我不知道你有这毛病。”语气充满了“你编,你接着编”的无力感。

地蛇吐出这几个字,试图终结这个话题。

它一点也不想跟这个看起来不太聪明(或者说太会装傻)的丫头讨论自己的回响。

“那你现在知道啦!” 墨荷玉立刻接上,笑容那叫一个灿烂,仿佛解决了一个天大的误会,“现在补上,也不晚嘛!”

“你自己没听关我什么事?!” 地蛇有点炸毛了,踮脚拍打地面的频率加快,“凭什么要我再说一遍?!”

“哎呀~别那么无情嘛艺术家大人~”

墨荷玉立刻切换成软磨硬泡模式,身子往前倾,双手合十作祈求状(虽然脸上还是那副“我知道你在装”的表情)。

“我知道~您就是嘴硬心软!其实您特别乐于助人!特别有艺术家的分享精神!对不对?您看您这艺术空间,多敞亮(其实很阴暗)!您这蛇品,多高尚(有待商榷)!分享一点小小的回响名字,对您来说不就是洒洒水嘛~对吧对吧?”

她一通马屁拍得毫无诚意却又异常执着。

地蛇被她这连珠炮似的、死皮赖脸的软磨硬泡弄得浑身难受,憋了个大屈。

它看着墨荷玉那双亮得瘆人、写满了“你不说我就不罢休”的眼睛,再看看她那张叭叭个没完的嘴……最终,一种深深的疲惫感和“算了,赶紧打发走这瘟神”的妥协感涌了上来。

它极其无奈地、长长地、带着浓重怨气地“嘶——”了一声,像是泄了气的皮球。

“喂!臭丫头!” 它没好气地用手指点了点墨荷玉的方向,声音压低了点,带着点不情不愿,“你……凑过来点儿!”

墨荷玉眼睛“噌”地一下更亮了!脸上瞬间写满了“得逞”的兴奋,像只闻到鱼腥味的猫,立刻手脚并用地从沙发上爬起来,屁颠屁颠地凑到地蛇盘踞的书堆前,把耳朵竖得老高:

“来了来了!您说!我听着呢!”

那期待劲儿,跟等着开奖似的。

地蛇嫌弃地往后缩了缩,它警惕地左右看了看(虽然书店里除了他俩连个鬼影都没有),然后才极其快速、极其含糊地、用气音飞快地吐出了两个字:

“……「致哀」……”

声音小得像蚊子哼哼,还带着一股子“亏大了”的憋屈。

墨荷玉听完,脸上的兴奋劲儿瞬间收敛了一些。

她没立刻咋咋呼呼,反而微微眯起了眼睛,像是在咀嚼这两个字的分量。联想到之前在这书店感受到的那股庞大悲伤和恐惧……

「致哀」……

她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表情变得有点认真,嘴里小声念叨着:“哦……「致哀」啊……” 片刻后,她猛地一拍大腿,像是想通了什么关键节点,眼神重新亮起来,带着一种“原来如此”的笃定:

“那我懂了!……原来是这样!”

“嗯?!” 地蛇被她这反应弄得一愣,竖瞳里闪过一丝惊讶和警惕,“你又知道什么了……?你他妈懂什么了……?”

它可没打算深入解释自己的能力。

墨荷玉却立刻收起了那副“我懂了”的高深表情,瞬间切换回嬉皮笑脸,仿佛刚才的领悟只是错觉。

她笑嘻嘻地摆摆手:

“没啥没啥!艺术家大人您别紧张!我就随口一说!”

她话锋一转,极其自然地把话题又扯回了原点,仿佛刚才那段关于回响的“密谈”从未发生过:

“哎,对了!所以……现在到底几点了啊?我躺得腰都酸了……”

“…………”

地蛇彻底石化了。

它感觉自己的蛇生观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冲击。

这丫头的思维跳跃速度,比它上吊解绳套还快!话题绕了一圈,又他妈回到了这个该死的“几点钟”!

它竖瞳呆滞地看着墨荷玉那张写满无辜和“求知欲”的脸,尾巴尖儿无力地垂落下来。

半晌,它才从喉咙深处挤出一声饱含绝望、疲惫和深深无语的嘶鸣:

“嘶——!你脑子里装的是跳跳糖吗?!我!……我他妈……不知道!!!别再问我了!!!”

那声音尖锐、扭曲、带着破音和……浓浓的脏话感!

面对这威胁墨荷玉的反应堪称教科书级的“摆烂”。

她只是极其缓慢地眨了眨眼,长长的睫毛像蝴蝶翅膀一样扇动了两下。

脸上那点“求知欲”瞬间烟消云散,重新被一种“啊,果然如此”的慵懒和“我早就料到”的淡定取代。

“哦……” 她极其平淡地、甚至带着点“看吧,又来了”的无奈应了一声,仿佛地蛇刚才只是抱怨了一句“今天天气不太好”。

然后,就在地蛇那喷火的注视下,墨荷玉慢悠悠地、带着一种近乎仪式感的慵懒,重新把自己“滑”回了那张硌人的破沙发里。

她先是调整了一下腰的位置,找到一个勉强能避开最硌人弹簧的凹陷,然后像一条失去骨头的软体动物,一点一点地“融化”下去。

肩膀垮塌,脖子歪向一边,手臂软绵绵地垂在身侧,两条腿随意地交叠着,脚尖还无意识地晃了晃。

最终,她以一个极其扭曲却又透着她个人特色的“舒服”姿势,彻底在沙发上“安顿”下来,像一滩被阳光晒化的史莱姆(更像蛆)。那姿态完美诠释了什么叫“放弃治疗”和“爱咋咋地”。

她甚至还满足地、极其轻微地喟叹了一声,仿佛刚才那场差点引发蛇类精神崩溃的对话,只是帮她消耗了一点微不足道的卡路里。

地蛇:“……”

它蓄势待发的怒火像一拳打在了棉花上,不,是打在了深不见底的泥潭里!连个水花都他妈没溅起来!

看着沙发上那滩重新进入“待机”状态的“人形物体”,地蛇只觉得一股深深的无力感和荒谬感席卷了它的蛇躯。

算了……

毁灭吧,赶紧的。

心累。

地蛇最后怨念地、深深地剜了墨荷玉一眼。

然后它拖着一种“蛇生无望”的萧索,慢吞吞地、认命地、重新朝着那根熟悉的、承载着它最后尊严的树游去……

果然,还是上吊清净!

至少绳子不会一遍遍问它几点了!

墨荷玉用眼角的余光瞥见地蛇重新挂上绳套的萧瑟背影,嘴角极其细微地向上勾了一下,心里默默给这位“舍命陪君子”的艺术家大人点了个蜡:

啧,可怜,又自闭了。

不过……

这沙发硌是硌了点,但胜在清净。

挺好。

她心安理得地闭上了眼睛,继续她的“时间凝固”大业。

世界终于又安静了,完美。

错乱章节催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