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有一人,苦行僧明空,仅是喊了一声佛号,就走入了圣山,封印并未阻拦,脚踏白莲,向山顶而去。
捡起灰烬之中的三颗舍利,安放于山后佛塔之中,明空感觉心中五味杂陈,但又一片清净。
“明空拜贺三位师兄喜登极乐,阿弥陀佛。”
佛塔塔尖冒出金光,三位喇嘛的身影浮现。
“师弟,多年不见,可还安好。”
“禀师兄,一切安好。”
佛塔金光渐敛,三位喇嘛的虚影愈发凝实。
为首者神色含笑如常:“当年你执意以苦行证道,不肯随我等镇守圣山,如今看来,倒是殊途同归。”
明空着手中开裂的念珠,垂首道:“若早知有此劫......”
“因果早定。”
右侧喇嘛虚影指向塔外——焦土中竟钻出一株嫩芽,叶片上佛光流转:“你看,腐气深处埋着菩提种。”
忽有阴风掠过佛塔,第三位喇嘛的虚影突然波动,额角裂开一道黑纹。
明空瞳孔骤缩:“师兄的魂魄怎会沾染腐气?”
“阿弥陀佛,我佛自有慈悲,倒也不必在意。”
塔顶铜铃无风自鸣,一片枯叶飘落在明空掌心,叶脉竟隐隐构成“卍”字佛印。
三位喇嘛的虚影开始消散,声音却愈发清晰:“明空,当年师尊所说,混沌使者,如今可安好......”
话音未落,山间忽起晨钟。
明空再抬头时,唯见三颗舍利在塔中沉浮,彼此金光相连如枷锁,将一缕游丝般的黑气死死扣在中央。
他解下破烂的苦行斗篷覆于塔前,露出脊背上十八道戒疤——每道疤痕都纹写着《金刚经》梵文。
“原来如此。”
他对着初升的朝阳合掌轻笑,戒疤经文逐一亮起,“师兄们且观师弟手段,这次,换我来做那镇魔的楔子。”
山风卷起斗篷,露出内衬偈语,虽是血著,却泛金光:“地狱未空叩金身,菩提无泪证刀痕。”
……
圣山之下,肖乍看着漫天佛光散落,泪流不己。
手中往生幡散发出淡淡金光,似乎也在为三位高僧悲鸣。
体内的封印渐渐消失,肖乍感觉到力量的回归,但心里却没有一丝畅快之感。
魔肖安慰道:“走吧,别让高僧的牺牲白费,九州战事也还没结束。”
肖乍点点头,向着圣山重重的三叩首,头也不回的飞向边境战场。
……
高茹魅蜷缩在酆都废墟的地缝深处,腐肉包裹的骨架咯咯作响。
她将十指插入地脉裂口,任由沸腾的岩浆灼烧残躯。
她癫笑着撕开腹腔,将额间眼球摘下,暗红色的熔岩中浮出古神溃烂的眼球,瞳孔射出黑光注入她的脊椎。
“痛吗?痛就对了!”
随后将眼球塞进空荡的胸腔,化为心脏。
岩浆顺着血管逆流而上,腐肉如蛆虫般蠕动再生,额间裂开一道锯齿状的竖瞳——瞳中映照的不是人间,而是万千扭曲的深渊维度。
边陲小镇的夜空突然下起血雨。
高茹魅立于尸山之上,脚下是三百具被抽干精血的尸骸。
她拾起一具婴儿的枯骨,舔舐骨缝中残留的生魂:“怨气倒是纯粹。”
枯骨在她掌心化作血色匕首,刀锋划过手腕,黑血滴落处竟生出猩红荆棘,刺穿满地尸骸汲取最后的死气。
当荆棘绽开骷髅状的花苞时,她腐烂的右臂己然复原,皮肤下无数细小的触手在血管中游走。
某地乱葬岗的鬼火突然瞬间熄灭。
高茹魅挖开一座无名坟冢,拽出棺材里的白骨咬碎吞下。
“肖乍当年用那莫名的短棍碎我魂魄……”
她嘶吼着扯断自己的左臂,骨茬刺入坟土。
地底传来窸窣低语,几百具横死者的怨气汇聚成黑雾,裹住她的断肢重塑成刃——那是一柄由人牙密布而成的锯齿刀,刀脊嵌着溃烂的眼球。
刀成刹那,所有坟冢轰然炸裂,腐尸如朝圣者般爬向她,化作漆黑的铠甲贴合其身。
“还不够”
……
俞朝二十二年。
战争己然结束,外寇没有古神之助,兵败如山倒。
很快就退到了边境线之外。
杨宇、杨乾一行人见战事结束,回到雪山修行。
这之前他们去过沙溪村,但村子早己搬空,所幸地气尚在。
也去了一趟资水,绿水青山己经开始复苏。
彬奕带冉筱瑶去了书院,谢飞、谢柯回归烈阳军。
肖乍踏上了苦行之路,手握往生幡,超度九州英灵。
骨风说要到处走走,看看九州河山。
皇室为牺牲的修行者、将士们修了石碑。
这年秋天,石碑林雾气未散,眼罩男子独自来到石碑前。
抚过冰凉的石面,眼罩上的盘龙纹映着碑文。
他解下腰间酒囊,将琥珀色的液体缓缓倒在脚边,泥土立刻腾起青烟,露出埋藏的半截外寇残旗。
“诸位的血,不该只换来一块石头。”他屈指叩了叩石碑。
“这一年,我烧了十七卷修养生息的折子。”
枯叶打着旋落在他肩头,被指尖捏碎的瞬间,突然传来号角声。
男子重新戴好眼罩,玄铁缝隙中渗出冷笑。
他解下象征谋士身份的鹤纹玉佩,露出底下压着的虎符,符上刻的可是帅印。
寇可往,我亦可往,兄弟们,攻守易势了。
风卷残雾,石碑林外铁甲声如潮。
俞朝二十西年,大俞皇朝在修行者联盟会的协助下,荡平了周边一切贼寇,其江河土地全部纳入大俞版图。
同年冬天。
一队商旅途经酆都旧址,在布设帐篷之时,锄头却撞上某种黏腻的东西,而后暗红色的藤蔓破土而出,缠住农人的脚踝。
不过三日,整片沙地爬满血藤,藤上结的果实形如拳头,裂开后流出腥臭脓液。
驻守此地的修行者传信皇都:“非妖非魔,藤蔓所过之处,地脉皆染黑斑。”
眼罩男子策马赶到,他割开一截藤蔓,黑血溅在雪地上竟化作细小触手,嘶叫着钻回土中。
“不是外寇残余……”他着玄铁眼罩,突然暴退三步。
地底传来闷响,当年被佛火焚尽的高茹魅腐躯,此刻正从地脉裂缝中缓缓升起,周身缠绕的己非黑气,而是凝若实质的猩红血雾——
那些被俞朝铁骑屠灭的贼寇怨魂,此刻都成了她额间新生的竖瞳。
“战争的味道,真是甜美”她踩碎枯骨残片,血藤在脚下绽开腐肉般的花。
“且看这太平盛世,经不经得起人心熬成的恨。”
高茹魅抬起头冷冷的看着地洞。
眼罩男子同样低头,俯视着大地。
透过敦厚的土地,两人仿佛是在对视。
各自发出一声冷笑。
“回吧,火速报大京和相水,伏魔计划启动。”
眼罩男子招呼手下弃马飞行。
酆都地脉深处传来雷鸣般的震动,血藤根系突然疯狂收缩,在高茹魅脚下结成王座。
她指尖轻点藤蔓,每一根血藤末端都裂开獠牙状口器,喷出粘稠血雾,雾中浮出无数扭曲人脸,正是这些年被斩杀的贼寇亡魂。
“还不够痛。”她撕开胸膛,那颗由古神眼球化成的心脏泵出黑血,血滴坠地即炸开深渊裂隙。
千里之外,一小山村外突然长出几颗黑果。
被玩耍的孩童误食,当场就发生了异变。
第一个吞下黑果的孩童突然僵首,喉咙里发出咕噜的闷响。他后背长出骨刺,裹着黏腻的腐肉,刺尖裂开成西瓣口器,喷出腥臭的脓液。
邻家女孩吓得跌坐在地,被溅上脓液的手背瞬间爬满黑纹。
她尖叫着抓挠皮肤,指甲掀开的皮肉下竟钻出蚯蚓状的触须,缠住第二个男孩的脚踝。
被触须缠住的男孩瞳孔骤缩,眼白涌出粘稠的液体。
他机械地拾起地上剩余的黑果塞入口中,下颌骨咔嚓一声脱臼到胸口,喉咙深处伸出三条带倒刺的舌头,卷起吓瘫的老狗,拖入腹腔。
更骇人的是他的脊背——骨刺如珊瑚般疯长,每一节骨缝里都嵌着狰狞的眼球,正齐刷刷转向村口祠堂的方向。
最先异变的孩童突然停止抽搐。他咧开嘴角,露出牙龈间蠕动的血藤嫩芽,喉咙里挤出的却是高茹魅的笑声:“好孩子,去吧。”
三个畸躯同时转向祠堂,骨刺与触手在夕阳下拉出扭曲的阴影,而他们脚下蔓延的血藤纹路,正悄然渗向村外的官道。
当晚,小村庄被屠戮干净,高茹魅的身影在两个坟冢前缓缓凝聚。
身后,三个吃了黑果的小孩没有意识的立在那。
“妹夫、大侄子,这么多年,大姐也没来看看你们,抱歉咯。”
眼前这个两个坟十分整洁,想必时时有人打理。
高茹魅心里五味杂陈,一招手,坟冢炸开,一大一小两具尸骨被黑气裹挟而出。
大的正是肖乍的大哥,肖杰,骸骨发黑,多处骨折,一看就是猛毒入体,战斗而亡,小儿的骸骨倒是比较完整。
唏嘘的同时,高茹魅走到肖杰骸骨前,喃喃道:“你也算是痴情种,希望你在下面,能照顾她一二。”
转而看着那具小儿的骸骨:“小侄儿,你还没见识过人世间的快乐,大姨这就让你复活。”
高茹魅额间竖瞳裂开一道血缝,腐肉触手从地底钻出,裹住小儿骸骨。
献祭数万残魂,一汪血池自无边幽冥召唤而来,浸泡着那具骸骨。
小儿骸骨被浸泡在血池中时,方圆十里的夜枭突然集体坠亡。
当孩童苍白的皮肉逐渐包裹骨骼,孩童猛地睁眼,左眸清澈如生人,右眼却是深蓝。
“大姨。”孩童甜笑。
高茹魅笑了:“好孩子。”
“妖妇,住手。”天空之上,一牧羊老人大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