距离那个带着水晶球八音盒和明确拒绝的生日夜晚,己经过去了一周多。深汕的秋意更浓,梧桐叶落得差不多了,枝桠在灰蓝色的天空下伸展出遒劲的线条,透出一种冬日将至的清冷。谢安冉(冉冉)的生活表面看起来波澜不惊:上课、排练、去图书馆、偶尔帮小叔处理点 R 蓝学生市场的调研问卷。只是,这份平静之下,涌动着一股刻意维持的距离感 —— 她开始下意识地 “躲” 着陈曜。
这 “躲” 并非生硬的避而不见,而是一种微妙的、心照不宣的疏离。排练时,她会选择离他最远的位置;路上远远看见他的身影,会立刻拐进旁边的小路或者低头看手机;食堂里,如果发现他在附近,她会迅速和夏霞丁当换个方向…… 起初,这种刻意的回避让她有种掌控局面的错觉,仿佛这样就能把那晚的尴尬和心底那丝说不清道不明的悸动一同封存。然而,随着时间推移,这种 “躲” 带来的不是轻松,反而是一种难以言喻的疲惫和…… 隐隐的空落。她不得不承认,那个穿着黑色运动装、笑起来眼睛里有星星、弹吉他时专注得像个艺术家的陈曜,己经成为了她大学生活里一个无法忽视的存在。他的缺席,像画布上被刻意擦去的一块色彩,反而让周围的留白显得格外刺眼。
“冉冉,你的快递!” 夏霞风风火火撞开宿舍门,怀里抱着个印着郁金香图案的精美信封,“荷兰来的!”
信纸展开的瞬间,淡雅的薰衣草香扑面而来。Alice 老师娟秀的字迹跃然纸上:“亲爱的冉冉,阿姆斯特丹的运河结了薄冰,却冻不住我对深汕的思念……” 读到这里,冉冉嘴角不自觉上扬,这位曾在社团活动中给予她诸多指导的老师,即便远在异国,字里行间依旧满是关切。她仔细着信纸上印着的风车图案,忽然想起老师临别时说的 “艺术源于生活的惊喜”,心头微微一动。
与此同时,R 蓝总部,谢平杰办公室。
午后的阳光透过巨大的落地窗,洒在光洁如镜的红木办公桌上。小叔谢平杰正对着电脑屏幕上一份关于 “冬季热饮新品推广方案” 的 PPT 皱眉头,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桌面,发出哒哒的轻响。他最近确实圆润了不少,曾经棱角分明的下颌线被一层柔软的弧度取代,合身的定制西装衬衫在腹部位置绷得有些紧。
办公室的门被轻轻推开,小婶钟婷婷抱着刚睡醒、还有点懵懂的治博走了进来。她今天穿着一身利落的米白色职业套装,长发挽起,露出优美的脖颈线条,整个人散发着干练优雅的气质。
“珊珊,还在看方案?” 小婶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关切,她把治博放在地上铺着的柔软地毯上,小家伙立刻被角落里一堆色彩鲜艳的玩具吸引,摇摇晃晃地爬了过去。
“啊,婷婷,你来啦!” 小叔立刻从电脑前抬起头,脸上瞬间堆起灿烂的笑容,带着点讨好的意味,“是啊,市场部新提的这个方案,总觉得差点意思…… 不够抓眼球。” 他习惯性地摸了摸自己明显凸起的肚子,叹了口气。
钟婷婷没有接工作的话茬,她的目光精准地落在了小叔那因久坐而更显圆润的腰腹线条上。她走到办公桌旁,放下手中一个印着某高端内衣品牌 logo 的精致纸袋,动作优雅,眼神却带着一丝不容置疑的审视。
“珊珊,” 她红唇轻启,语气平淡,却像一把精准的手术刀,“你最近,是不是又没管住嘴?”
小叔脸上的笑容僵了一下,顺着小婶的目光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肚子,有些心虚地嘿嘿笑了两声:“哪有…… 老婆,我这不是…… 工作忙嘛!应酬稍微多了那么一丢丢……”
“一丢丢?” 小婶挑了挑眉,伸出纤纤玉指,轻轻戳了戳小叔那隔着衬衫也能感觉到弹性的肚皮,“你自己摸摸,这还是一丢丢?我记得你在红绡老师那儿调理,配合饮食运动,体重可是眼看就要下 70KG 大关了,那会儿精神多好?现在呢?” 她微微倾身,凑近小叔耳边,压低的声音带着一种危险的甜蜜,“是不是又偷偷溜去夜市吃烤串喝啤酒了?嗯?体重秤告诉我,你稳稳地回到 80KG + 的俱乐部了。”
小叔被戳中了痛处,脸瞬间垮了下来,像一只被戳破的气球。他缩了缩脖子,试图辩解:“老婆…… 我…… 那个…… 红绡老师开的方子太苦了嘛…… 而且,应酬真的没办法,客户非要喝两杯……” 他越说声音越小,底气明显不足。
钟婷婷首起身,抱起手臂,好整以暇地看着他,眼神里没有愤怒,只有一种 “我就知道” 的了然和一丝无奈。她没再继续数落,而是将桌上的那个精致纸袋往小叔面前推了推。
“喏,给你的。”
小叔疑惑地眨眨眼,看看纸袋,又看看小婶:“给我的?这…… 什么?” 他心里隐约有种不祥的预感。小叔狐疑地伸手,小心翼翼地从纸袋里拿出一个包装精美的盒子。拆开丝带,打开盒盖 —— 里面静静地躺着一件…… 黑色的、看起来科技感十足、布料带着明显弹性和支撑力的…… 塑身衣?还是女款的设计!
小叔的眼睛瞬间瞪得像铜铃,嘴巴张得能塞进一个鸡蛋。他拎起那件塑身衣,手指捏着那薄薄的面料,脸上的表情精彩纷呈,混合着震惊、茫然、难以置信,还有一丝被雷劈中的呆滞。
“老…… 老婆?” 他的声音都变了调,带着颤音,“这…… 这是啥?你…… 你干嘛?” 他拎着那件明显是女士束腰款式的塑身衣,在自己身上比划了一下,画面充满了荒诞的喜剧感。“这…… 这尺寸也不是你的啊?”
钟婷婷看着他这副呆样,终于忍不住,“噗嗤” 一声笑了出来,明媚的笑容冲淡了刚才的严肃。她走上前,从他手里拿过那件塑身衣,展开,指了指上面的标签和特殊剪裁。
“想什么呢!” 她嗔怪地白了小叔一眼,指尖点了点他的额头,“这是最新科技的男士塑身衣!主打运动支撑和塑形功能!你看这里,” 她指着腰腹部位特殊编织的强韧纤维,“高弹加压,帮助核心稳定,运动时保护腰椎,还能……” 她顿了顿,眼神扫过小叔的肚子,“促进局部脂肪代谢,帮助收紧线条。纯物理的,比你偷偷吃那些乱七八糟的减肥药安全多了!”
小叔这才恍然大悟,长长地 “哦 ——” 了一声,脸上瞬间多云转晴,甚至带上了一丝…… 诡异的兴奋?他一把抢回塑身衣,翻来覆去地研究着,眼睛贼亮:“男士的?高科技?塑形?帮助减肥?”
“嗯哼。” 小婶点点头,看着他那副跃跃欲试的样子,又忍不住提醒,“但前提是,你得配合运动和饮食控制!别指望光靠它就能瘦!穿上它主要是让你运动时更有效,体态更好,顺便…… 提醒你管住嘴!” 她故意加重了最后几个字。
小叔的心思显然己经飞到了别处。他拿着那件塑身衣,在自己身上比划来比划去,突然,像是捕捉到了什么关键信息,猛地抬起头,眼睛亮得像探照灯,脸上绽放出一个巨大的、带着点猥琐和期待的笑容:
“老婆!” 他凑近钟婷婷,压低声音,挤眉弄眼,“那…… 那就是说…… 你同意我可以女装咯?你看这塑身衣,穿上它,腰线一收,曲线不就出来了嘛!配上我的小裙子……” 他越说越兴奋,仿佛己经看到了自己穿着 LO 裙、腰肢纤细的 “曼妙” 身姿。
“谢、平、杰!” 钟婷婷脸上的笑容瞬间消失,取而代之的是 “核善” 的凝视和咬牙切齿的低吼,“你想都别想!” 她一把揪住小叔的耳朵(动作熟练得令人心疼),“这塑身衣是给你减肥、塑形、保护身体的!不是给你当女装打底、放飞自我的!听懂了吗?!”
“哎哟!疼疼疼!老婆轻点!” 小叔立刻龇牙咧嘴地求饶,高大的身躯在小婶面前瞬间矮了半截,“懂了懂了!减肥!塑形!保护身体!绝对不是为了女装!我发誓!” 他竖起三根手指,信誓旦旦,眼神却还在偷偷瞟那件塑身衣,显然贼心不死。
钟婷婷松开手,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知道就好!晚上回去就给我穿上,明天开始,早起半小时,跟我去小区健身房!再让我发现你偷懒……” 她眯了眯眼,威胁意味十足。
“遵命!老婆大人!” 小叔立刻立正站好,脸上堆满谄媚的笑容,还不忘对着在地上玩积木的治博喊:“治博!快看爸爸多听妈妈话!”
治博茫然地抬起头,看了看爸爸,又看了看妈妈,咧开小嘴露出几颗小米牙,含糊不清地喊了声:“爸爸…… 乖!” 童言无忌,瞬间逗笑了钟婷婷,也冲淡了办公室里的 “硝烟”。
小叔揉着被揪红的耳朵,看着老婆转怒为喜的侧脸,再看看手里那件承载着 “减肥重任” 的塑身衣,心里默默盘算:女装暂时是没戏了…… 不过,这塑身衣要是真能把肚子减下去…… 嘿嘿,曲线好了,穿裙子岂不是更美?革命尚未成功,珊珊仍需努力啊!
“冉冉,你看什么呢?” 夏霞刚从外面回来,推门就看到冉冉有些僵硬的背影。
“啊?没…… 没什么,接水。” 冉冉掩饰性地喝了一大口水,冰凉的水滑过喉咙,却浇不灭心底那点莫名的烦躁。
夏霞走到窗边,顺着冉冉刚才的视线方向看去,了然地点点头:“哦,看陈曜打球啊?他最近球打得挺凶的,像跟谁较劲似的。”
冉冉没接话,端着水杯坐回书桌前,假装继续看真题,但那些英文字母在她眼前模糊成一片。
夏霞凑过来,神秘兮兮地压低声音:“不过冉冉,我跟你说,我感觉陈曜最近有点…… 不对劲。”
“嗯?” 冉冉的心提了一下,假装不在意地翻了一页书,“怎么了?”
“就是…… 感觉他神神秘秘的。” 夏霞摸着下巴,一脸八卦侦探的表情,“除了打球打得猛,排练也特别拼,经常一个人待到很晚才走。还有啊,我上次路过他们音乐社的排练室,听到他在里面好像不是在弹以前的歌,像是在写新曲子,调子…… 嗯,有点忧郁,又有点…… 怎么说呢,憋着一股劲儿的感觉?”
冉冉握着笔的手指微微收紧。写新歌?因为…… 她吗?她强迫自己不去深想。
“还有更绝的呢!” 夏霞的八卦之魂熊熊燃烧,“丁当她们班那个跟陈曜一个宿舍的叶凡,昨天偷偷跟我说,陈曜最近好像在…… 练舞?!”
“练舞?” 冉冉这次是真的惊讶了,抬起头,“他?练什么舞?” 陈曜给人的印象一首是摇滚、吉他、随性不羁,跟 “练舞” 这两个字实在联系不起来。
“不知道啊!” 夏霞摊手,也是一脸不可思议,“叶凡说就看到他在宿舍对着手机视频比划,动作…… 嗯,挺僵硬的,但特别认真!你说他一个摇滚主唱,练舞干嘛?难道……” 夏霞的眼睛突然瞪大,迸发出惊人的光芒,“难道是为了你?!想给你个惊喜?在什么场合跳给你看?天呐!这也太……”
“夏霞!” 冉冉猛地打断她,脸颊不受控制地发烫,“你别瞎猜!他练什么关我什么事!说不定…… 说不定是他们社团要搞什么新节目,需要他客串呢?或者……” 她绞尽脑汁想理由,突然想起小叔那个不靠谱的爱好,脱口而出,“或者…… 他也想试试女装?”
话一出口,冉冉自己都愣住了。夏霞更是像被点了笑穴,捂着肚子笑得前仰后合:“噗哈哈哈!女装?陈曜女装?我的妈呀冉冉!你这脑洞…… 哈哈哈哈!画面太美我不敢想!不行了不行了,我要笑岔气了……”
冉冉也被自己这荒谬的猜测逗笑了,尴尬地摸了摸鼻子。但笑过之后,心底那丝疑惑和…… 某种难以言喻的期待,却像藤蔓一样悄悄缠绕上来。
写歌?练舞?他到底在酝酿什么?是为了发泄被拒绝的郁闷?还是…… 真的像夏霞猜测的那样,是为了她?如果是后者,那会是什么?一首歌?一支舞?在某个场合,猝不及防地呈现给她?
冉冉甩甩头,试图把这些纷乱的念头赶出去。她告诫自己:谢安冉,别自作多情了!人家可能就是社团有任务,或者单纯想学点新东西呢?你拒绝了他,难道还不许别人有自己的生活了?
可是,那个穿着红色球衣在球场上奔跑的身影,那个在音乐社里埋头写歌的侧影,甚至那个在宿舍里对着视频笨拙比划舞步的想象画面…… 都像投入心湖的石子,激起一圈圈无法平息的涟漪。她发现,“躲” 得了一时,却躲不开自己那颗被悄然搅动的心。
她拿起手机,指尖悬停在陈曜的微信头像上。聊天记录还停留在她生日那晚,她发给他的那条关于醒酒茶的信息,他至今没有回复。一个绿色的、孤零零的发送符号。
要不要…… 问问他?问问他在忙什么?问问那首新歌…… 或者…… 那个舞?
这个念头刚冒出来,就被她狠狠掐灭了。不行!她以什么立场问?同学?朋友?一个刚刚拒绝了他的人?这岂不是显得她既矫情又反复?
她烦躁地合上真题集,走到窗边。楼下的篮球赛似乎结束了,陈曜和队友们正收拾东西离开。他仰头喝了一大口水,水珠顺着他汗湿的脖颈滑落,在夕阳的余晖下闪着光。他似乎不经意地抬头,朝着宿舍楼的方向望了一眼。
冉冉的心猛地一跳,几乎是条件反射般地向后缩了一下,躲在了窗帘后面。心脏在胸腔里咚咚咚地狂跳,像揣了一只不安分的小鹿。
她背靠着冰凉的墙壁,缓缓滑坐到地上,双手抱住膝盖,把发烫的脸颊埋进臂弯里。
谢安冉,你完了。
你躲着他,却忍不住想他。
你拒绝了他,却开始好奇他。
你明明想划清界限,心却不由自主地被他的一举一动牵引。
这该死的、剪不断理还乱的心绪,到底该怎么办?
窗外的夕阳彻底沉入地平线,宿舍里没有开灯,光线迅速暗沉下来。水晶球八音盒在昏暗中散发着朦胧柔和的光,像一个沉默的见证者,映照着少女纷乱如麻的心事。而那个被 “躲” 着的人,此刻又在做什么呢?是在琴弦上倾泻着无人知晓的旋律,还是在笨拙地练习着某个只为她而跳的舞步?
夜,才刚刚开始。未知的酝酿,如同黑暗中悄然生长的藤蔓,缠绕着两颗年轻而悸动的心。
谢安冉完全没料到,几天后的傍晚,自己会在学校后山撞见堪称魔幻的一幕。夕阳把天空染成诡异的紫红色,陈曜穿着黑色连帽衫蹲在枯草丛中,面前摆着十几张写满音符的稿纸,脚边还立着个歪歪扭扭的舞蹈镜。察觉到脚步声,他猛地转身,怀里散落的居然是几条粉色蕾丝发带。
“冉冉!” 他手忙脚乱去捡发带,耳尖红得能滴出血,“我、我在练习新曲子!”
“所以这些是……” 冉冉盯着他慌乱藏到背后的笔记本,封面上画着穿着洛丽塔裙的吉他少女,“创作灵感?”
陈曜喉结滚动两下,突然把笔记本塞进她怀里:“其实我在准备校庆表演!本来想保密的……” 他的目光落在她无名指上戴着的水晶球八音盒挂坠,声音不自觉放软,“上次看你喜欢那个水晶球,就想结合舞蹈和音乐,做个特别的节目。”
晚风卷起陈曜额前的碎发,他眼底跳动的炽热让冉冉想起生日那天的夕阳。她翻开笔记本,泛黄的纸页间夹着半干的枫叶 —— 正是羊蹄古道那片。密密麻麻的曲谱旁,用彩笔写满备注:“这里要加旋转动作”“高潮部分用升调”,甚至还有几行被划掉的字迹:“如果她愿意做我舞伴……”
“我听说你在学女装舞步?” 冉冉故意晃了晃捡到的蕾丝发带,却在看到陈曜瞬间垮掉的表情时,心里泛起丝丝歉意。
“那是为了设计更特别的舞台效果!” 陈曜突然抓住她的手腕,又触电般松开,“就像你跳舞时会融入现代与古典元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