潜艇内的空气仿佛凝固成胶状，每一次呼吸都像在吞咽水银。苏沐悬浮的身体周围，紫色光晕如同活体火焰般摇曳，将舱壁映照出血管般的投影。温予的食指在扳机护圈上无意识，枪管反射的光斑在他脸上跳动，像是某种道德拷问的具象化。他忽然想起南极那次，零下五十度的暴风雪中，苏沐用身体为他挡住坍塌的冰棱，那时渗进他领口的血是温热的——而现在瞄准镜里的这张脸，正浮现出与冰川同样寒冷的金属光泽。
"别开枪！"林小唯的尖叫在密闭空间里产生诡异的回声。她蜷缩在操作台角落，嘴角的血珠滴落在北极考察队的徽章上。当她颤抖着插入记忆芯片时，全息投影在结霜的空气中展开，画面里那些蛇形纹路竟与潜艇外游弋的发光水母同步脉动。温予突然发现，舷窗外的深海生物正以反常的密度聚集，它们的生物荧光在苏沐周围形成诡异的星环。
银色面具人的声音从破损的扬声器里渗出："你们就像试图用渔网拦截海啸的蝼蚁。"伴随着他的嘲讽，基因熔炉的观察窗爆裂，紫色液体如活物般爬满控制台。那些液体在金属表面勾勒出的图案，赫然是放大版的苏沐体内纹路。林小唯的终端突然显示一组疯狂跳动的数字——熔炉释放的辐射值正在改写周围海水的基因链，舷窗外一条剑鱼突然眼球爆裂，从伤口钻出触须状的变异组织。
温予的作战靴在渗水的金属地板上打滑。当他扑向苏沐时，紫色光晕分裂出蛛网般的能量丝，这些发光的细线轻易割破了他的防护服。有根丝线擦过颈动脉，温热的血液刚渗出就冻结成血晶。他死死抱住苏沐的腰，两人相贴的胸膛间爆出电火花般的紫光。在皮肤接触的瞬间，温予的视网膜上闪过走马灯般的记忆碎片：他们第一次在基因安全局靶场比试时，苏沐十环的靶纸被风吹到他脸上；在阿尔卑斯雪崩中，那个向他伸来的、沾满雪沫的手套。
"情感波频匹配度78%...89%...还在上升！"林小唯的呼喊混着键盘的噼啪声。她改装的精神共振装置发出蜂鸣，屏幕上代表苏沐意识的红点正在撕裂代表神核的紫斑。舱内突然刮起精神能量构成的旋风，散落的文件在空中组成短暂的字句——那是苏沐在潜意识中挣扎的证明。某张飘过的照片上，三人站在安全局楼顶，背后是被朝阳染成金色的云海。
在意识深渊的最底层，苏沐的思维体正在分崩离析。银色面具人的低语化作实体化的黑雾，缠绕着他的西肢。但温予传来的记忆像破晓的晨光，照亮了漂浮的往事残片：林小唯偷偷塞进他装备包的止痛贴，温予在任务简报上画的嘲讽长官的简笔画。这些碎片突然聚合成发光的锚点，黑雾中浮现出他童年待过的实验室——那些穿白大褂的身影与此刻的银色面具重叠在一起。
"我...不是...实验品！"现实中的苏沐突然弓起身，脊椎发出可怕的错位声。紫色光晕如同退潮般缩回体内，在皮肤表面鼓起游走的肿块。舷窗外，聚集的深海生物集体转向圣殿方向，它们的生物光频率突然与林小唯的共振装置同步。这个意外形成的生物神经网络，将苏沐的反抗意志放大了数百倍。
银色面具人终于露出破绽。监控画面里，他的手第一次出现颤抖，在控制台上误触了某个开关。机械章鱼残骸的自爆程序提前启动，冲击波将潜艇抛向岩壁。温予在剧烈颠簸中看见，逃生舱的舱门正在二十米外，中间隔着被炸变形的走廊——那里每块扭曲的金属板都像竖起的刀锋。
"走！"温予抓起昏迷的苏沐甩到肩上，作战服纤维在尖锐物上撕裂的声音被警报淹没。林小唯抱着数据终端紧随其后，她的马尾辫散开，发丝在充满静电的空气中根根首立。当他们跌入逃生舱的瞬间，潜艇主体像被巨人捏扁的易拉罐般坍塌，喷涌的海水将舱门撞出蛛网裂纹。
在深海圣殿的核心，银色面具人凝视着冉冉升起的胚胎培养舱。这个三米高的透明柱体内，蜷缩着与苏沐有七分相似的人形，但背后延伸着类似海百合的神经束。当他的手指抚过控制面板时，整座建筑开始向地壳沉降，而远处海沟深处，某个沉睡的巨型生命体睁开了车轮大小的复眼。
逃生舱像一粒被吐出的果核，旋转着冲向海面。舱内的应急灯将三人影子投在圆形观察窗上，与窗外掠过的变异鱼群形成诡谲的蒙太奇。苏沐在剧烈咳嗽中苏醒，吐出的紫色黏液腐蚀了地板。他涣散的瞳孔慢慢聚焦，映出温予被血污覆盖的脸——那些伤口凝结的冰晶正随着舱内升温化成血水。
"欢迎...回家..."林小唯的哽咽被突然袭来的暴风雨掩盖。逃生舱冲破海面的刹那，闪电将云层劈成碎片，雷声与舱体砸落浪峰的巨响形成双重奏。在忽明忽暗的闪光中，温予看见苏沐抬起颤抖的手，做出他们之间专属的战术手势——那个在南极绝境中发明的、代表"我还活着"的手势。
但喜悦还未成型，声呐突然捕捉到下方三千米处的巨大阴影。那东西的轮廓不断变化，时而像蝠鲼，时而像多足海怪。更可怕的是，当闪电照亮海面时，他们看见远方的海平线上，数十个银色面具人乘坐的气旋艇正切开浪涛。每个面具人的身后，都矗立着与圣殿里相同的胚胎培养舱。
暴雨中的能见度不足十米，但温予分明看见，最近的那个培养舱里，胚胎睁开了没有虹膜的眼睛。与此同时，苏沐突然捂住胸口跪倒，他的皮肤下再次浮现光纹——这次组成的却是古老的语言符号。林小唯的翻译器捕捉到断续的词组："...觉醒...融合...新纪元..."
在人类观测不到的海底最深处，横跨七个海沟的巨型纹路开始发光。这些形成于寒武纪的沟壑，此刻精确拼合成与苏沐体内相同的蛇形图案。而在东京、巴黎、纽约的地下避难所里，数以千计的休眠舱同时启动，舱门玻璃映出里面沉睡者突然睁开的、泛着紫光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