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秀兰的目光在崔皓天脸上停留许久,仿佛要看透他的内心。
月光透过窗户洒在病床上,将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
“你说得倒轻巧。”她冷笑一声,“上次你也是这么说的,结果呢?一个月不到就把家底都赌光了。”
崔皓天心头一痛,那确实是他干过的蠢事。
当时为了讨好狐朋狗友,把攒了半年的钱全输在了麻将桌上。
“这次不一样,”他急切地解释,“我己经想好了,那片荒坡虽然现在没人要,但只要平整好了种上果树,三年就能见效。
我问过老支书,承包十年才要五百块钱。”
“五百块?”李秀兰的声音陡然提高,“你知道咱家现在还剩多少钱吗?除去你这次住院的钱,就剩二十块都不到了!”
崔皓天咬了咬牙:“我知道隔壁王家在找短工,等我伤好了就去帮他们干活。再说了,我还可以去镇上的砖窑厂帮忙,一天能挣一块五。”
“就你这身子骨?”李秀兰不屑地瞥了他一眼,“怕是干不了三天就趴下了。”
“我能行!”崔皓天猛地坐起来,牵动了伤口,疼得他倒吸一口冷气,却仍强撑着说下去,“秀兰,我知道你不信我,但这次我是真的想明白了。你要是不放心,钱可以你来管,我一分钱都不经手。”
李秀兰愣了一下,这还是头一次听他主动说把钱交给自己管。
“你…”她欲言又止,目光中闪过一丝动摇。
“再说那片地的事。”崔皓天趁热打铁,“我打听过了,老支书说可以分期付款。咱们先付一百块定金,剩下的可以慢慢还。只要能把地承包下来,我就天天去干活,一定把欠的钱还上。”
李秀兰沉默了,她转身走到窗边,望着外面朦胧的月色。
崔皓天紧张地看着她的背影,生怕她一口回绝。
“你知道我为什么还不离开你吗?”李秀兰忽然开口,声音里带着说不出的疲惫,“就因为看着你这张和你爹一模一样的脸,我总觉得你也能像你爹一样,是个顶天立地的男人。可这些年…”
她没有说下去,但崔皓天知道她想说什么。
这些年他都干了些什么?游手好闲,好吃懒做,把老婆孩子扔在家里不管不顾,自己却整天和狐朋狗友厮混。
想到这里,他的眼眶有些发热。
“给我一次机会,”他哑着嗓子说,“就一次。要是我再让你失望,你就带着囡囡走,我绝不…”
“行了!”李秀兰突然打断他,“你要是真想干,我就再信你这一回。不过我有个条件。”
崔皓天一喜:“你说!什么条件都行!”
李秀兰转过身来,目光如炬:“从今天起,你要是再去赌钱,或是跟那些狐朋狗友来往,我就立马带着囡囡回娘家,这辈子都不会再回来!”
崔皓天猛地点头,像是要把脖子点断似的:“我发誓,这辈子再也不碰赌,也不跟那帮人来往了!”
李秀兰冷哼一声:“发誓?你以前发的誓还少吗?”
“这次不一样,”崔皓天挣扎着要下床,却被伤口疼得龇牙咧嘴,“你看,我现在就去找老支书,把地的事定下来。”
“你给我躺着!”李秀兰快步上前,一把按住他的肩膀,“就你这样还想干活?连床都下不了,还想种地?”
崔皓天愣住了。
李秀兰的手还按在他肩上,他能感受到那只手的粗糙。
那是常年操劳留下的茧子,每一道茧纹都刻着这些年来她的辛苦。
“你先把伤养好,”李秀兰的语气缓和了些,“我去找老支书谈地的事。”
“不行!”崔皓天一把抓住她的手腕,“你别去,让我来。”
“怎么?怕我给你惹麻烦?”李秀兰挑眉。
“不是,”崔皓天攥紧了她的手腕,“这些活该我来干。你这些年太累了。”
李秀兰一怔,手腕上传来的力道让她有些恍惚。
记忆中崔皓天从没用这种语气跟她说过话,更别说主动去碰她了。
“你…”她刚要说什么,病房的门突然被推开。
“爹!娘!”一个稚嫩的声音响起,崔囡囡蹦蹦跳跳地跑了进来,手里还攥着个油纸包,“我给爹带了个鸡蛋!”
李秀兰赶紧抽回手,脸上有些发烫。
崔皓天却还保持着伸手的姿势,怔怔地看着女儿。
“囡囡,你从哪弄来的鸡蛋?”李秀兰皱眉。
“是王婶给的!”崔囡囡献宝似的把油纸包递给崔皓天,“王婶说爹受伤了,得补补。”
崔皓天接过油纸包,手有些发抖。
上一世,他住院的时候,囡囡也给他送过鸡蛋。
可那时候他嫌弃油纸包脏,首接扔在了地上。他还记得囡囡当时哭得有多伤心。
“爹,你怎么哭了?”崔囡囡歪着头。
崔皓天这才发现自己眼角有泪,他赶紧抹了一把,笑道:“爹是高兴,高兴囡囡这么懂事。”
“那爹快点好起来,”崔囡囡扑到床边,“等你好了,带我去看山上的桃花,好不好?”
崔皓天一把将女儿搂进怀里,顾不得伤口的疼痛:“好,等爹把那片荒坡种上果树,明年开春就带你去看桃花。到时候,整个山坡都是粉红的。”
李秀兰站在一旁,看着父女俩亲昵的样子,眼眶也有些发热。
她转过身,假装整理床头的药瓶,不让他们看见自己眼中的泪光。
月光依旧静静地洒在病房里,将三个人的影子融在一起,拉得很长很长。
崔皓天搂着女儿,却感觉到怀里的小身子有些发抖。
他低头一看,只见囡囡正抿着嘴,眼泪在眼眶里首打转。
“囡囡,怎么了?”崔皓天心里一紧。
“爹…你以前都不让我抱的。”囡囡小声说,“你是不是真的疼得很厉害啊?”
这句话像一把刀子,狠狠扎进崔皓天的心里。
他想起自己以前总是嫌弃囡囡身上脏,每次她想扑过来都会被自己推开。
那时的他,总觉得一个大老爷们儿跟女儿腻腻歪歪的像什么样子。
李秀兰听到女儿的话,猛地转过身来,眼中闪过一丝怒意。
但还没等她开口,就看见崔皓天紧紧抱住囡囡,声音哽咽:“对不起,是爹以前不好。从今以后,你想抱就抱,想什么时候抱都行。”
“真的吗?”囡囡抬起头,眼睛亮晶晶的。
“当然是真的。”崔皓天摸了摸女儿的头,“不光要抱你,爹还要带你去镇上买新衣服,给你扎最好看的小辫子。”
“那…那能给我买个布娃娃吗?”囡囡小心翼翼地问,“王婶家的小妹有一个,可好看了。”
崔皓天心里一酸,想起囡囡从小到大,连个像样的玩具都没有过。
他正要答应,却听见李秀兰冷冷地说:“布娃娃多少钱你知道吗?一个顶得上咱家三天的口粮钱。”
“买!为什么不买?”崔皓天斩钉截铁地说,“等爹把地里的活干好了,不光要给囡囡买布娃娃,还要让囡囡穿上最漂亮的裙子,戴上最好看的发卡。”
李秀兰愣住了。她还从没见过崔皓天这样,以前他可是连给囡囡买双新鞋都要骂骂咧咧半天的。
“你少说大话,”李秀兰嘴上还是不饶人,“就怕到时候又变卦。”
“不会的,”崔皓天看着李秀兰的眼睛,“这次我说到做到。等我伤好了,第一件事就是把那片荒坡承包下来。我己经想好了,山下种果树,山腰种药材,山顶还能搞养殖。”
“就你?”李秀兰冷笑,“你懂什么果树药材?”
“我学!”崔皓天急切地说,“我去找老支书借书看,去县里农业站请教。你给我三个月,不,两个月时间,我一定把所有门道都摸清楚。”
李秀兰还想说什么,却见崔皓天突然咬牙坐起身来。
他忍着剧痛,冲着墙角的方向重重磕了个头:“老天爷,你要是让我说话算话,我崔皓天这条命就是你的。但你要是让我再糊弄我媳妇,再委屈我闺女,就让我不得好死!”
“爹!”囡囡吓得大叫。
李秀兰也慌了,赶紧上前扶他:“你发什么疯!”
崔皓天却紧紧抓住李秀兰的手,目光灼灼:“秀兰,你信我这一次。我知道以前都是我不好,但这次我真的想明白了。你再给我一次机会,让我好好待你们娘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