席叶等人进入餐厅时,第一眼就看到了坐在窗边角落的容河。
他靠在椅背上,肩膀耷拉眉眼低垂,正慢吞吞地往嘴里塞东西。
他的脸上是一贯的没什么表情,却莫名萦绕着一股极低的气压。
这种状态跟他在外面时有些像,麻木、漠然、压抑,整个人都蒙着一层灰色。
游离在世界之外,仿佛随时都会死去。
只是进来副本以后他就脱离了这种模样,自信与强硬的人格底色逐渐占据上风,看起来像个十足的领导者。
现在怎么又变成了这样?
席叶快步坐在了他对面:“出什么事了?”
首到这一声唤起注意,容河迟钝地抬眼,见到了面前所有人凝重的面孔。
“……什么?”
“发生什么了吗?”
并不理解她为什么这么问,容河微微侧头:“没有,怎么了?”
“那你为什么这个表情?”
“哦,没什么。”
他顿了顿,再次垂下眼,“想起了一些事情而己。”
席叶一惊,试探性问道:“你想起什么了?”
容河看向窗外,草地上阳光明媚,人们的欢声笑语透过玻璃隐隐传来。
而他却特地选了一个照不到太阳的角度,阴影将他整个人淹没。
良久,他叹息似的吐出了极轻的三个字:
“不知道……”
几人交换了一个眼神,都从彼此眼中看出了懵逼。
容河此时却起了身,撂下一句“我先走了”便朝着门外走去。
他浑浑噩噩地来到了主楼,找到了那个神父专属祷告室,按下门把手。
咔哒一声,门没开。
是锁着的。
容河摇摇晃晃地转身,随便打开一间祷告室进入,锁门。
靠着墙坐在地上,他闭上眼,无比疲惫地长舒一口气。
墙壁上与告解室里相同的音响正播放着所谓的“上帝之声”,他越听越烦,抬手粗暴地扯下了助听器。
世界终于安静了。
他的头其实很痛,里面像是有个电钻钻得人不得安宁。
把眼镜丢到一边,可梦里的画面却不断在眼前循环。
严白江离开的背影篆刻在视网膜上,心脏疼得像是有什么大病。
他不想去想,但是思维却不可控制地整理、发散、并得出结论。
——严白江的异能跟因果律有关。
他的异能可以改变事情的因果,只要付出代价,他可以做成任何事。
比如抽出只有他自己能抽出的傀儡线、比如困住他不让他移动。
那是他三年前出来前的事情,或许也是他们的最后一面。
他们为什么会在副本里过那么久?
“啊……”
他的手指插进发中狠狠撕扯,试图通过自虐的方式缓解疼痛。
别想了,别想了。
——他们会在那个副本里相伴一辈子,是因为没法一起出去。
出去的名额或许只有一个。
现在的事实是自己出来了,严白江没有。
严白江说他只是先下手为强,还说自己也想骗他。
自己能骗他什么?
他的后脑一下一下用力撞击着墙壁,停下来吧,快停下来吧。
别想了容河,别想了。
——他说自己骗他,是因为自己也想送他出去。
被严白江发现后,他先一步困住了自己。
他最终成功了。
头和胸口都在疼,容河满头冷汗,一时间竟分不清哪里更痛。
居然是这样……
他居然是这样出来的……
原来人是真的可以心如刀绞。
他分不清自己有没有想起来这段过去,还是那只是被梦境灌入的记忆,总之那股深切的绝望通过自己一声声的哀求席卷了全身。
“严白江……”
“白江……”
眼泪让本就不甚清晰的视野更加模糊,他狼狈倒地,身体在痛苦中如枯叶般颤抖。
混沌之中,祷告室的门从外面推开了。
光线射入,在地上蒙出灰色的光。
他像是没有意识般一动不动。
那穿着黑袍的人快步走入将他抱进怀里,用那滚热的手撑着他的脖颈,似是在检查他的状况。
容河抬起沉重的眼皮,视线中是那人与梦中重叠的面孔,以及那满头的白发。
他亲眼看着那茂密的头发一寸寸白下去。
从发根开始,慢慢褪去了所有的黑,变成了森冷的白。
——在抽出他体内的傀儡线之后。
两行眼泪倏地流了下来,他抬起手,摸到了他粗硬的头发。
泪水愈发决堤。
头脑里的电钻变成了斧头,神经的每一次跳动都是一场酷刑。
容河努力牵起嘴角,哽咽着发出声音:
“我梦到你了。”
说罢便合上了眼,无力歪向一边。
*
高明和魏炀在主楼里焦急地寻找着容河的身影。
容河方才离开时的状态实在是不对劲,席叶想来想去还是不放心,便让他们来找人。
两人在主楼里找了一圈又一圈,都没有看见容河,过路的修女们也都说没有看到。
可是门口也没有看到他离开。
两人站在电梯前,高明焦头烂额:“难道容先生去了楼上?”
魏炀:“可是办公室不能进入吗?电梯都要刷卡才能上啊。”
“那他还能去哪——”
话没说完,他就看到了从远处走廊里一步步走来的神父。
他的怀里抱着一个身形熟悉的人,穿着跟他们相同的衣服,此时正靠在他的颈肩不省人事。
“——儿。”
神父抱着人走到近前,按下了电梯按钮。
“你,你……”
两人瞪大了眼,震惊到磕磕巴巴,而满脸阴沉的神父连一个眼神都没有施舍给他们。
待两人反应过来,电梯门己经打开。
神父抬脚迈入,高明正要上前,却被不知从哪儿窜出来的吉娜维芙拦住。
“抱歉,神父大人是回办公室,您二位不能进入。”
“我们的朋友——”
吉娜维芙上前一步,将他们全部挡住:“很抱歉,两位不能进入。”
“不儿,这——”
在电梯门在彻底关上前,高明从门缝中看见神父低头看着怀里失去意识的容河,神情竟然有些悲伤。
电梯门合上。
吉娜维芙站在微笑着打断,那笑容明显不止是礼貌:“二位回去吧,神父大人会照顾好容先生的。”
“……”
不是,说好的是拉郎呢?
-----
吉娜维芙:谁说我嗑的是拉郎?谁?